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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程叔观赛

    等到第七圈的时候,刘德宗感觉实在跑不下去了。刘德宗眼见一个又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刘德宗旁边划过,心就像泄气的皮球。刘德宗感觉自己就像被这一群疯狂的人所传带起来的齿轮在机械地向前运动,想要停止却不能,因为大家都在尽力跑。

    你稍微比别人慢一点儿,甚至面露一丝懈怠之气,旁人也许就会将刘德宗列入不思进取之类的人。这大概是刘德宗的主观臆测,但当时刘德宗没有摆脱这种邪恶的思想,刘德宗害怕有人指着刘德宗说:你是个孬种。

    因此,刘德宗拼命地跑,以高出平时的速度迅速追赶他人。而这速度又超过了正常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

    当时,刘德宗几乎要崩溃了,有一种朦胧的四肢即将散架的感觉,一种可能在瞬间即将倒地的感觉,红色的褂子都湿透了,贴在后背和前胸的肌肤上,好像长在其中正在生根发芽,那褂子上的纤维成了刘德宗身体的一部分。汗珠子咚咚咚地往下滴,真是如雨般掉落在地。脸被一股股发着咸气的涨热的汗水洗过一遍又一遍,刘德宗用手不停地掳掉,瞬间那新的汗珠子又冒出来。额头上,鼻子上,脖子上,脸颊旁边,就像非洲燥热的天气中雨季来临,一片片难以消除的热,又伴着一阵阵雨水。

    眼睛发昏,前方的人都有些歪斜,好像运动着的比萨斜塔,耳朵里只有乱糟糟的呼喊声。腿已经被折磨的失去了正常的节奏。

    整个身体就在那紧张的赛场气氛下变得越来越不具有迈向前方的气势,刘德宗甚至担心在某一刻自己突然休克,甚至还有更可怕的情况的发生。这种可能性,刘德宗无法排除。当时,就在第七圈的中途,刘德宗竟然生出了弃赛的想法。刘德宗真的无法忍受那种在生与死之间不断挣扎的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苦痛。

    为了向所有的人证明刘德宗是可以跑完万米的,刘德宗是可以超过次郎先生的,刘德宗就要不顾生命地去追赶吗?刘德宗还想活,刘德宗不想死。但是如果轻易放弃的话那种感受估计和死差不多,丢脸的感觉显然就是失去了一张人脸,没有了人脸那会变成啥样?猪脸吗?狗脸吗?羊脸吗?猫脸吗?恐怕都不是,那时人会变得面目全非,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去了哪里,从而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一个纯种的人,是不是一个空的魂魄在飘。这跟死有什么区别?当时的选择就是如此困难,你停下脚步会感到生不如死,而你继续向前跑依然感到像是朝着死亡的领地进发。横竖都是死,前后都是死,反正就只有一条路:死。

    刘德宗的步伐逐渐变缓,以至于即将停下来延续到正常的步调,刘德宗隐约地发觉到有不少人在看着刘德宗,有女人在旁边尖声地说:“看那个同学,他好像坚持不下去了!”那时,刘德宗既想放弃,同时又没有放弃。刘德宗不放弃,可是又难以忍受身体所遭受的如在地狱般的煎熬。最终,刘德宗还是选择继续前行,因为刘德宗已置身其中而难以摆脱。成百上千的陌生朋友们在呼喊助威,亲朋好友为刘德宗加油鼓劲,刺郎君超过刘德宗一圈之后竟然在刘德宗极度疲乏欲止的时候又将他的大拇指朝下示意给刘德宗看。

    刘德宗真是百感交集。

    最重要的是,刘德宗在操场上看到了一个令刘德宗万分惊奇的身影:程叔。

    他夹杂在人群中朝刘德宗笑着,似乎也打过手势,示意给刘德宗加油。但是,转瞬之间,他的身影淹没在那鼎沸的人声当中和那噪亮的户外音响之中。就在那一刻,刘德宗突然间又获得了一种平日长跑的自信。

    当时,刘德宗不知道这种自信来源于何处,只觉得眼前澄明了很多,如昏睡数日过后突然看到明媚的阳光和阳光下清鲜的花草,刘德宗突然间就有了无限的力量,无限的期待。就从第七圈开始,刘德宗的脚步逐渐迈开,刘德宗有了之前那种驾轻就熟的感觉。调整呼吸,步伐均匀地向前跑,微风从耳畔划过,感觉很舒适,如春风拂柳。

    也就在那舒适感当中,刘德宗轻松地超越了一个又一个,这里面包含了刺郎君。刘德宗不是最终的冠军,但是刘德宗获得了组委会设置的八名以内的名次。在跑道的终点,程叔和始仪已经早早准备了毛巾和矿泉水。

    刘德宗完成比赛的那一刻,他们似乎也没有对刘德宗的成绩表现出多大的兴奋,只是赶忙将矿泉水递给刘德宗,始仪还帮刘德宗擦额头上的汗。那一刻,刘德宗记忆犹新。

    最让刘德宗念念不忘的是程叔。他极少来刘德宗们学校,在刘德宗的印象里他六年间只来过两次。在德阳书画苑学习时,刘德宗曾经因坐坏了学校的凳子而被定了损坏公物之名并罚100元(其实,那个凳子在刘德宗入学之初就已经坏掉了,人坐在上面屁股会随着它来回摇晃,那四条腿都是松的,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尴尬的声响),那时因为家里缺钱,程叔专门来学校跟教务处的老师商讨惩款的数额,最后讨价还价,各自让步,定了一个66元(恐怕是采纳了民间的说法,六六大顺)。另有一次发生在大学入学时。

    当时,程叔带着满脸的喜悦送刘德宗和始仪来学校,他那天看上去是最威武、最自豪、最骄傲、最气派、最轻松的,他在那校园里昂首挺胸地转了多半天,那是因为刘德宗跟始仪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都顺利地考上了大学。也就是这两次,他来了学校。除此之外,刘德宗从来没有见过程叔踏足过学校半步。因此,在操场上见到他让刘德宗难以置信。然而当时他就在刘德宗眼前,不增不减。

    据说,他又是在反复跟矿主交涉的过程中才获得了三个小时休假的时间,那开采矿山的工作昼夜不停,贪婪的挖掘机在昼夜工作,矿主不想任何一个工人在正常的工作时间里停止劳作。而刘德宗还以为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毕,程叔只是闲着没事过来凑凑热闹。

    他当时跟其他同学们显得很不相称,工服破旧如在历史的潮水里浸泡了上百年,脸色沧桑如在风雨间磨历了上千年。同时,他也很普通。他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人群当中为自己所支持的那个人鼓劲。他等刘德宗呼吸恢复正常后,转身离去。刘德宗居然忘记了他当时说了什么话,刘德宗跟始仪一起走到那高台上,去看剩余的选手角逐。刘德宗们安静地坐在操场的蓝色看台上。

    这时,刘德宗不仅看到了那些没有跑完赛程的选手正在努力地向前,同时也看到了程叔的背影。记忆里刘德宗已经识别不出当时的具体形态,刘德宗只感觉那就是程叔,他一个人在那空空的校园街道上往回走,看上去很孤独。

    但刘德宗也只是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孤独而已,随后那赛场上激烈的声势就将刘德宗吸引回来,继续观看那为最终目标而奋进的形形色色的人,或面色张狂,或冷静沉着,或舒爽,或痛苦,或漫不经心,或满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