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早上七点的飞机，九点左右到达昆明长水机场，做过落地核酸后又倒了两条线的地铁，一个小时后到达昆明南站。这时的车票并不紧张，我们买了最近一班到曲靖的票。二〇二二年八月底，我和朋友来到了一座离家一千七百公里的陌生城市。
我从未见到过外面的世界，第一次来到云南，清风拂过树梢，拂过我心里的温柔感早已超越我对未知的迷茫感和未知感。这里的天空很低，低到可以触手可及，这里的风景很美，美到让人无法自拔，这里的空气也很清新，清新到让人感觉身处仙界。
给学校拍的第一张照片是弧形的图书馆，它的背景，是我在别的地方很少见的蓝天白云，天空很低，但却没有一丝压迫感。我把这张照片发给贺小陆，随后又关闭手机，坐在校园的长椅上，任由风拍打树叶的沙沙声和鸟拍打翅膀的啪啪声占据我空荡的内心。这些惬意的声音把我的灵魂带回了高中——那个黑暗又温暖的时期。
春末，我在高三楼五层的护栏上探出头，久违的蓝天白云和一抹绿色占据了整个高三院，时而有与此时相似的风声和鸟叫声。这是我在高三阶段唯一能感受到的美好，仅是如此惬意的存在，就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救，还有让我活下去的理由。
高二的某次考试，仅仅相差一位考号的我和贺小陆被分配在同一考场的前后桌，她在第一排，我在第二排。这个女生长相普通，但却给我一种干净阳光的感觉。那天早上安排了两个科目的考试，第一门考试结束后的课间，我抱着侥幸心理在这个教室张贴的考场分配名单找她的名字，凭借我暂时的好运气，我找到了她，并核对了很多遍考号，贺小陆这个名字被我记在心里。
贺小陆是五班的学生，五班是班主任老许带的另外一个尖子班。那天的考试过后，我常常在想，我何时能像她一样优秀。但我很清楚，优等生和劣等生成为朋友的概率很小，就好比在宇宙中发现第二颗有生命迹象的星球，尖子班和普通班学生的真实差距也让我放弃了交朋友的打算。
对于她那时是否认识我，我的回答是，可能，或许只是听过我的名字。之所以说只是听过，是因为我的名字曾经出现在各班的投影仪上。
高中时晚上有两节晚自习是老师上课，从八点三刻左右开始到十点十分，是学生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就是自习三。高二时每天的自习三，我们都要抽出十几分钟来完成两篇英语词汇填空题。某次我闲来无事，把每道题的根据和过程都写了出来，无心之举却被刘老师拍了照在全年级展示。
刘老师是我高二时的英语老师，也是五班当时的英语老师，高三没有继续带我们，听她本人说去咸阳教学了。
“刘老师在我们班夸你。”我在五班借书时，擦黑板的同学对我说，他是我高一时玩得较好的朋友。
“啊？因为什么？”我疑惑地问，作为普通班的学生，我不被老师批评指责已经是万幸了，更别说表扬了。
“你还在这给我装？”
“你在说些什么？”我愈发疑惑。
“你昨晚做的填空题被老师拍照在我们班展示了，听说其他老师也要在他们班展示。”他擦完黑板，拍了拍手上和肩膀两侧的粉笔灰，径直向我走来，“我还说你怎么掉普通班去了，原来在这演扮猪吃老虎。”
我用手指着他，想和他理论，但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声提醒我这节课要迟到了，准备说出口的话又被我咽了下去。
这节是刘老师的课，上她的课用不到多媒体投影仪，但当我急匆匆返回教室时，投影电脑的桌面上多了一张图片文件。伴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刘老师打开了那张图片，一纸熟悉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这正是我前一天晚上做的词汇填空题，只是无意间勾勾画画了几笔，却被刘老师认为我的态度很端正。
后来我才知道，除了三班，其他班级的英语老师都在他们的班级里展示了我所谓“态度端正”的英语填空题，加上前一次考试，我的数学单科成绩在全校排名第二十六，因此也有人放下自己尖子班的身段，“慕名”而来到十三班的教室见我……因为在他们的刻板印象中，英语和数学这两门课，根本不可能有人同时优秀！
但我却一直认为，他们所谓的“慕名”都是因为我被老师过度夸耀而造成的，实际上的我却没有那么优秀……我没有三班学生的能力，没有体育生的力气，没有特长生的才华，也没有正常人那般一直努力上进的精神……所以我并不在意这随便得来的虚名，只有继续埋头苦干、求真务实才能得到真正的鲜花和掌声！
高中前两年与贺小陆的交集也仅限于此，那次考试过后一直到高三那年的冬天，我与贺小陆也只是擦肩而过了寥寥几次，仅此而已。
二〇二一年七月，我报了暑假的补课班。这个暑假固然有很多同学利用了大块的时间去提高自己的成绩，而我也是大部分人当中的其中一个。为了不让自己退步，我将暑假这一个月的时间无限压榨，虽然看不到明显的进步，但我一直相信，后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只要我一直努力，就一定会发生巨变。
八月初，高三学生开学，开学不久后，我们被安排了一场摸底考试，目的是让我们摸透高考的套路，明白自己差在哪里。我在这次考试中冲出了历年普通班学生可以考出的最大上限，进入了最危险的年级前一百名。
当我拿起十三班的成绩单时，我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挂在成绩单的最高处，校排名那一栏标注了“82”，而第二名则标注了“349”。此时我相信我的努力是有用的……也或者是，这个阶段的同学们都没有那么优秀，而我也只是靠运气拿到了这么好的成绩。
十月，班主任老许推荐我参加华北地区的空军招飞。此时的我并没有很大的信心，因为像我这样的人考个大学都很费劲，更别说要达到一本线的空军学校。但老许却对我的怯懦感到反感，并不断鼓舞我相信自己。
当我拿到空军招飞的申请表时，需要统一盖学校的章，而这一环节避免不了我与年级主任穆宝红面对面交流。
“报告！穆主任，这个表是不是交到这里？”我推开年级主任室的门，礼貌性地向穆宝红问好。但这次的假装礼貌并不是我对他有任何好感，而是我现在需要这个有权力的废人。
犹记得二〇二〇年的春天，我想回家陪重病的奶奶，穆宝红没有批假条。而我也因此另辟蹊径，在这个疫情防控的关键期，晚上回到宿舍让舍友往我身上泼冷水，只要感冒发烧，就一定会回家。
到了第二天，果真发烧了，可体温却是三十八度以下的低烧，穆宝红只是要求我在医务室买一点感冒药喝。听到穆宝红的回答后，我的心里再也燃不起希望，也对这个年级主任失望透顶！可是，我已经生出的怒气，又该如何去平息呢？
三天后，从别的班级得知，带手机被发现后需要回家反思整整一个星期。于是在朋友的帮助下，我拿到了早已退出市场且不能正常使用的苹果四，故意让巡逻的保安看到，而我努力好几天，就为了能够在家陪着重病的奶奶。我并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是在我自己的心里，即使我的成绩很差劲，但我一直都不是老师口中的差等生！
“空军的报名表啊！你是哪个班的？”穆宝红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表，向我问道。
“我是十三班的，穆主任。”我平静地回答道。
“十三班啊……这个东西要求你要达到一本线……”我没有说话，时而又点头附和他，但穆宝红嘴里却总是强调着“一本线”相关的话，随后他又补充道：“你上次月考排名多少？”
我张嘴没一秒，还未来得及发声，穆宝红又问道：“三百多少？”
“一百四十九！”我冷漠地回答道。
“一百四十九？”穆宝红先是惊讶了一会，看着我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我递给他的报名表自我疑问道：“普通班的学生？一百四十九？”
“穆主任，马上就要上课了，如果表是交在这里的话，我就不管了！”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穆宝红的办公室。
二〇二一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仅是十一月初，整个高三院便银装素裹，而我们也迎来高考前第一个重要的环节——报名。
听老许说，文理四个普通班的报名号，只有我一个人的是正常的。我不明白老许嘴里的“正常”是什么意思，他像我解释道：“每个班会发放考生号，这些考生号就像书一样，刚开始没有主人，需要学生自己激活这些号码，激活成功后，这个考生号就只能代表这个学生了……而穆宝红原本给我们四个班申请的考生号类型全是‘艺术其他类’，我和他争执了半天，才要了一个正常理工类的考生号给你……其实这个没什么影响，都能参加高考……”
“既然没什么影响，那许老师你为什么费了这么大的心思为我争取了一个名额呢？想来还是有影响的吧！”
“是有一点点影响，但是对于高考没达二本线的学生来说，影响几乎可以算作零，我相信你，所以才会跟宝红吵架……其实穆宝红做这个事情的目的是为了他的奖金，到时候如果算高考达线率，算的是文史类和理工类，艺术类是算艺术类的分数线，比正常的分数线要低很多，如此一来，二本通过率就很高，穆宝红也能拿到更多的奖金……现在的教育哦！变味喽！”
听着老许的谈话，我心里不知何时感到一丝悲凉，当我毕业后我才知道，这是那天老许投进我心里的石头泛起了涟漪。
十二月，被病毒感染的我频繁请假，加上自己的心理素质不强，成绩也因此跌落了很多。
二〇二二年一月，我被送到了运城市第一医院接受住院治疗。也正是入院的第一天晚上，唐雨婷对待我的态度让我对她彻底失望。我当然知道自己准备的礼物很好很用心，也知道自己在这么关键的时期很难受也很着急，更知道自己应该放下压力好好养病……但躺在病床上的人心态都会比正常人差一点，所以当时的我只需要一个交心的朋友陪我谈心，而不是身边人毫不在意的冷漠。
期末考试过后高三学生还需继续留校学习，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并没有达二档线，十三班也没有任何一个学生突破二档线，但我仍然在这个班的成绩单上霸榜。
腊月二十八的夜晚，我和阿刚约在东镇的一家西餐店见面。一来是因为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位老朋友，二来是因为阿刚有严重的数学漏洞，需要我帮他补课。
就在点菜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微信弹出一条好友申请的消息。我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这个申请人的微信名字竟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草莓符号，没有任何备注或其他信息。看到这样简洁而神秘的昵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可能是个广告推销人员，毕竟现在很多商家都会通过某种方式来推广他们的产品和服务。于是，我并没有太在意这条好友申请，心想等有空再处理吧，便继续专注于点菜。
二十分钟后，微信又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我这才联想到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对我讲，于是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请问你是哪位？”添加好友后，我象征性地问道，而我并不在意对面的人是谁，也不期待她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消息。
“你好，我是五班的贺小陆。”当这个名字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时，我放下了手上的汉堡，也因此惊动了阿刚。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阿刚向我问道。
“贺小陆……就是那个我超喜欢的女生，她竟然加我了！”
“看你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子！”阿刚看到我激动的模样，调侃道。
我不语，而此时贺小陆也给我发了一条新的消息，我也懒得和阿刚理论了……这只是处于对新朋友的尊重，并没有重色轻友！
“听老许说你很厉害。”
“别听他瞎说！”
“没瞎说，从上高三开始我就一直关注你的成绩，真的很强！”
“姐……你不会是贩卖器官的吧……这么调查我是不是图谋不轨？”
“我像坏人吗？”
“那你肯定是贩卖人口的！”
“我真无语了……我！贺小陆！一个正常人！”
“那就好，那就好……那姐姐需要我做什么呢？”
“需要你叫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我愣在原地，随后又连续发了很多条消息，“不发了，再发真变成等差数列了！”
“啊？”贺小陆对我的行为逗笑了，又以简单的话语回复我，“你很可爱！”
“你形容男生用‘可爱’啊？”
“那我不夸你了。”
“别嘛……姐姐，好姐姐，姐姐最好了！”
“你可以给我补习一下物理吗？”贺小陆避开了我的信息，直接向我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的物理成绩也很差！”
“那总比我好吧！听老许说，你上课的时候都会，就是考试拿不到高分。”
“姐……这种事情就别拿出来刺激我了吧……”
“哦！对不起……”
“没关系……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
“今晚……老许发的卷子，第一题就不会。”
离开了西餐店，我回到家里，与贺小陆打了一通电话，讲了两三道物理题后便睡着了。
后来的几天我们也没有继续打电话讲题，因为再过两天就要过春节了。今年的春节是疫情下的第三个春节，回顾三年来的所有节日，集市上的广播播放最多的不是“节日快乐”之类的祝福语。当我走在集市上，回荡在耳边的永远都是一些防疫警示语和出示健康码行程卡之类的话。
再次回到二中的高三楼，是大年初六的晚上。此时街道上再也没有了过年时热闹的气息，或者说，从很多年前开始，我们就再也感觉不到过年时的喜悦了。兴许这就是小时候一直憧憬的“长大”吧……
二〇二二年二月二十七日，这天全体高三学生在二中的风鹏广场举行了百日誓师大会，各班激昂的宣誓词无不体现出了学子们对大学生活的憧憬和向往。但我却认为，此时的学生更应该静下心来，而不是催生一些无可安放的肾上腺素，然后继续回到教室里面只动脑子！
而十三班和十四班，这两个理科差等生班的大部分学生在宣誓过后的课堂上依然昏昏欲睡，仿佛完全丧失了大会上的激情。
百日誓师大会结束后，年级主任穆宝红又做了一件引起全年级关注的“壮举”——将十四班的学生并入十三班，并建立新的十四班。新十四班的学生是全年级的二本边缘生班，所谓边缘生，就是一直在分数线边缘徘徊的学生。
我曾经也试图挤入这个班级，但是被拒绝了。老许曾多次向穆宝红推荐过我，可在那个腐败官员眼中，初出茅庐、崭露头角的学生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他只看重那些能够给他带来利益的人，而不是真正有才华和潜力的学生。这让我感到非常失望和愤怒。
四月，被穆宝红囚禁的我们仿佛失去了眼里盼望的光。高三学生什么时候放假、放多长时间的假，这些消息没有一个人知道，全凭那个孙子的心情和良心。
“倘若那个二货穆宝红有规律地安排假期，或者直接说什么时候放假，我们也不会一天想这么多。”我的不专心引来了班主任老许的注意，于是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谈话，而我也没有虚伪地在心里藏着任何一句话。
“你再怎么闹，老穆根本不搭理你们。就一个差等生班的学生，对他创造不了什么利益，也造成不了什么损失。”老许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茶，话语平铺直叙。
“那他为什么不同意我进边缘生班？”
“我们两个人交流的时候，他说你的分数太高了，进去怕你骄傲、怕你不好好学……我也就纳闷了，这宝红啥想法，到底是你在那个班更骄傲还是在我这个班？”
“那让他把我安排到上面的尖子班啊！”
“虽然你的水平和他们的差不多，但是那个穆宝红还是不同意。”老许摇了摇头，似乎特别不想对我提这件事，“穆宝红只说了‘不行’这两个字，但是我能在他的神态上读出他内心的想法……那条狗觉得，我一个北大毕业老师许某带的班级是差等生班，学习和人品都不好，怕我老许班的一个老鼠毁了那条狗的一锅汤，怕他自己到时候没有奖金提成！可是这个傻子不知道，能把普通班学生教会才是老师的真本事，带火箭班的穆宝红，他能有多大的本事？”
我看向眼前的老许，此刻我终于感觉到，我和他不再是师生的关系，而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值得尊敬且品德高尚的老者。只是我不明白，穆宝红比老许小了十几岁，每次开会时他都不愿意尊称老许一声“许老师”或放下架子称呼“老许”，而是直接称呼其全名。可在老许口中每一句贬低甚至直接称呼穆宝红大名的行为，我在班级里从未见到过。在班级里，每每提起穆宝红，老许总会对我们讲道“穆主任”……对比下来，他能站到主任的位置上，可真是讽刺！
在未来的时光里，我结识了挚友张富翔。四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我们避开早读，来到风鹏广场的长亭。阳光斑驳，绿树环绕，我们分享着彼此的梦想与生活点滴。那天的交流，虽未涉及书本，却让我收获了比知识更宝贵的友情与理解。
“你说，我和贺小陆还有可能吗？”我先向张富翔问道。
“管那么多干什么？有结果或者没结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回忆起这段时光的时候，你仍然觉得可贵！”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做好自己就好了！你知道贺小陆爱吃草莓，于是想尽办法给她买了新鲜的草莓；你知道她爱喝什么，于是每次收假回来都会给她带奶茶；你知道她物理有点不好，于是花了一个星期给她写了一本物理笔记……你都在以你自己的方式做好每一件事情了，即使最后没有结果，那又何妨呢？”
“我知道了，我们不说这个了……穆宝红那完蛋玩意儿一直不说什么时候放假，这都半个月了，我们难道一点盼头都没有了吗？”
“谁不期待放假呢？倘若穆宝红说清楚多久放一次假，即使是一个月甚至三个月我们都有耐心等下去，可他并没有。”
后来我们聊到了高考，聊到了小时候的事情，也吐槽了一些我们不喜欢的人，话题一个接一个，仿佛永远不会枯竭。我们笑着、闹着，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离早饭时间还有五分钟左右。于是，我们慢慢地向餐厅走去，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光。当我们到达餐厅的时候，里面还没有几个人，完全不用排队。我们兴奋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食物，感觉像是在庆祝什么重要的节日一样，而自从上了高三，我们也再也没有如此奢侈地挑选着食物。而这顿饭是我和富翔自上高三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早饭，我们此时也忘记了一切，只顾在这轻松的早晨吃饱。
又过了一周，我和张富翔翘掉了课间自习的半个小时时间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越狱”，可最后还是屈服于请假这种最正规的手段。
晚上的自习三是学生自主安排学习的时间，老许几乎每次的自习三都会坐到讲台上，而五班的很多学生也会来问老许一些物理题，偶尔，我也能见到贺小陆。
我们曾趴在高三楼的护栏上，听闻树叶的沙沙声，感受黄昏时的晚风，谈论理想、谈论未来。每当我抬头看她时，她眼里的光证明了她的抱负和向往。年少时总说，她的眼睛像月亮、像星辰、像世间万物，可后来发现，那道光更像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生对未来的憧憬。
四月底，我被老许叫回学校参加模拟考试，而这次考试过后，便是奢侈的一整天的劳动节假期。考试第二天的下午，我在高三楼的走廊偶然碰到了贺小陆，准备打招呼时，她塞给我一个用细麻绳捆绑着的鼓包的信封，随后便笑着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这个信封被我紧紧地攥在手中，一直等到考试结束回到家中，我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拆开。信封里静静地躺着五颗牛奶糖，它们仿佛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让人心生喜爱。而在旁边，还有一张精致的欧式牛皮信纸，上面用优美的字迹书写着文字。
我轻轻展开信纸，贺小陆那温柔的字体立刻跃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细腻与深情，让我不禁沉浸其中。当我读到一半时，泪水却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
信中的话语真挚而动人，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角落。贺小陆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对我的鼓励和理解，那些字眼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底深处的情感之门。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致小波同学：
其实无论如何也没预料到会以这种方式给你写东西，但总归想对你说些什么，当面却难以开口。
高考将近，压力之大无法避免。可我先前并不知道，会有人因为优秀而成为被老师“问候”的对象。只是奇怪在前去问题时为何没有看到你。
你是一个非常厉害、非常棒的人，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至于过程我惭愧无法知晓也无法做到。我希望与你成为很好的朋友，平等地交往而不越界。在这芸芸众生中，遇见你本就是难得。
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已经做得很棒了，要加油下去别被我超越哦，努力努力再努力！送给你糖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备考太累、过程太苦，我想把我的快乐也分享给你一些。
回到家好好休息，别总劳役自己。愿今夜无风无雨，只有难得的静谧。将繁星揉在梦里，祝今夜好梦。
小陆同学
2022年4月30日
“你是一个非常厉害、非常棒的人，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至于过程我惭愧无法知晓也无法做到……你是一个非常厉害、非常棒的人，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至于过程我惭愧无法知晓也无法做到……你是一个非常厉害、非常棒的人，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至于过程我惭愧无法知晓也无法做到……”我反复读着这句话，也反复略读着全篇内容。这是我从出生到中学结束的十七余年里收到过的最高评价，也是唯一一个能表达出理解我的文字。
我为了感谢贺小陆给予我的鼓励，为她叠了211颗星星，其中只有一颗星星写上了我对她的祝福。五一假期因为疫情，我们不得不在家多待了两天，而我也有充足的时间为贺小陆准备回礼和回信。
叠星星的那天晚上，我拍了找给郭民捷，并告诉他：“我睡不着，过来陪我叠星星。”而郭民捷心情似乎并不好，约我出门后，我们在烧烤摊上简单吃了一点。仍记得，那天凌晨的路灯下，我们的影子很长，但却看不到头……
郭民捷说很多时候想成为我，而我也在反思自己，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真的值得别人去羡慕吗？可现实却总是这样，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即使如你我般平凡，却也是一些人心中想成为的样子。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我带着一杯草莓奶茶来到学校，并将它放在了贺小陆的课桌上。然后，我拿出了那些精心折叠好的星星和一封没有用任何华丽辞藻修饰过的回信，也一起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完成这些后，我就返回自己的教室，坐下并翻开了那本厚厚的练习册，开始继续为高考做准备。
高考前一天，我再次踏入了那扇熟悉而又略带紧张气息的高三院大门。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温柔地洒在这片见证了我们无数汗水与梦想的土地上。此刻的高三院，已悄然换上了春日的盛装，院内的树木披上了嫩绿的新装，不再是冬日里那般萧瑟与光秃秃的模样，它们仿佛也在以勃勃生机为我加油鼓劲。
微风轻拂，带着花香与泥土的清新，轻轻掠过我的发梢，与远处偶尔传来的清脆鸟鸣声交织成一首悠扬的乐章，为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几分宁静与和谐。我深吸一口气，让这份自然的馈赠深入心脾，瞬间感觉所有的压力与焦虑都随着这阵风轻轻飘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走在熟悉的小径上，每一步都踏出了坚定的节奏，我环顾四周，那些曾经一起奋斗过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他们的笑容、鼓励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滋润着我的心田。我深知，这一路的努力与坚持，不仅仅是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考试，更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为了那些在梦想路上默默支持我的人。
于是，我微笑着继续前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信心。高考前一天，我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宁静与力量，而这一年陪伴我的碎片记忆，也悄无声息地埋在了我的内心最深处。
恍惚间，一片绿叶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顺手拨开了他，透过阳光看着嫩绿的叶子，我的心底又重新燃起一份希望，引导我继续向前走、不回头……
此后，我终于放弃了对贺小陆的执念。而我也终于清楚，我一直都不是她眼里的那束光，只是一颗从她的世界路过而转瞬即逝的烟花，刚开始时慢慢升空，只在空中绽放了几秒钟，刹那间过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此，感谢老许的理解，感谢张富翔等朋友的安慰，感谢贺小陆的鼓励，更要感谢穆宝红，让我提前成长、提前褪去小孩子那最稚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