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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场院秋雨

    2007年10月1号,国庆节。

    黄土村的秋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徐徐而来的北风中透着些许寒意,但阳光之下的背风之处却又暖意融融,真是一个奇妙的季节。

    北山顶上,刘耕山正在打黄豆。

    要说这点儿黄豆,得来的是真不容易,前面说过,自从有了平港公路,黄土村就贼星高照,敢种大豆的人是越来越少。

    本来刘耕山也不想种,但一年养猪得喂不少豆饼和豆粕,这两年,豆饼和豆粕都涨价。

    所以,刘耕山今年就种了8亩豆子。

    为了防贼,八月中旬,刘耕山在豆子地中间,用苞米芥子搭了个窝棚,天天晚上赶着车、带着狗去看地,半夜还得拿电筒在地里晃上好几回。

    这幕天席地的日子可是不太好过,窝棚里外都是苞米芥子,要不就是豆秧子和草,虫子特别多,所以不能脱衣服睡觉,每天都特别的乏。

    由于挨着平港公路,头半夜车还挺多,根本睡不着。后半夜倒是挺清净,从窝棚里出来一看,满天星斗,遍地清晖。可要是没星星,外面就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里面藏着啥没有。

    窝棚南边50米就是坟串子,有时还冒点磷火,有两回刘耕山还看见了大白球子在地上滚,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白魔吗?有一回还看见一只很大的红狐狸乱窜,妈的,怎么啥玩意都有。

    好在刘耕山胆大,他握紧镰刀,抹拭抹拭后脑勺的头发,再吐两口吐沫,大骂两句,那白魔和红狐狸就消失了。刘耕山有时自己都犯迷糊,当时是真看见了?还是幻觉?

    看了整整40天,这8亩地的豆子算是一个豆粒也没丢,可刘耕山却瘦了好几斤。

    但打豆子也麻烦,先得遛“场院(读冤音)”,场院就是打谷场,一般都选在北山顶上,这地方高,高处有风才能扬场。

    3天前,刘耕山就开始遛场院,这地方种的是苞米,先刨茬子,再平地,然后赶着大黑骡子,石头棍子一圈一圈地遛,地干还得扬两瓢水,花了一天的工夫,直径10多米的一个大场院才遛出来。

    别看也是黄土,但遛完之后,又硬又平,跟水泥地面差不多。

    今天打豆子,王占山和韩镇东也过来帮忙,再加上郑桂香,一共4个人。

    几个人把豆芥铺成一个空心圆,刘耕山和王占山站在圆心里,一人赶着一头骡子,两个滚子一起转。

    这玩意跟驴拉磨差不多,但这个圈大,而且在室外,骡子不会转迷糊,所以不用戴蒙眼布。

    石头滚子300多斤,干巴巴的豆荚被这么一压就裂开了,而掉出的豆粒又压不坏,老祖宗传下来的土办法还真是好使。

    韩镇东和郑桂香拿谷叉往里面添豆芥,滚子“咕噜咕噜”转,豆芥“嘎嘎”响。

    郑桂香:“明年可不种豆子了,太费事!又得看地,又得遛场院!还得让你俩过来帮忙!”

    “帮这点儿忙算个啥,当年我们哥仨,找对象互相做假粮囤,那才叫帮忙呢!”韩镇东一说,几个人都笑了。

    “不过也是啊!”韩镇东指指旁边的几堆豆芥,对刘耕山说:“你看看,李善根和王德利也用场院,可这俩人也没帮你遛遛,就你一个人挨累!”

    “咱不是种的多吗!”刘耕山一笑,“就算我不遛场院,人家也能遛,实在不行,把豆子铺到平港公路上,过道儿的车就给压了,那不更省事儿。”

    “可别说了,以前是有人那么干,现在我看谁也不敢去!”王占山一指车来车往的平港公路,“这帮小年轻,车开的太快,就拿咱看得见的这一段路来说,这10年来已经撞死23个人了,有开汽车顶上的,有开三轮的、摩托车的,还有骑洋车子的、贴路边走道儿的,去年王二顺可不在那儿压豆子吗,豆子压好了,他正低头收豆芥,一下子就给大卡玛斯搥死了,骨断筋折啊,你说今年谁还敢去!”

    “那倒是,为点豆子命都搭上了。”刘耕山点头,“我天天都告诉正义,可别开那么快,安全第一。”

    8亩豆子可不少,从早上7点一直压到中午12点,压了大概5亩地的豆子,人困马乏,都得歇会儿。刘耕山和王占山卸了牲口套,让骡子吃草,饮了半桶水。

    郑桂香带了几袋馒头,几个人就着大葱和榨菜,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吃完饭,刘耕山点上根烟,“还真有点累,去年我给别人压滚子,一天能走100里,那时也没觉得咋累,还真是过一年老一年啊!”

    郑桂香一笑,“你寻思呢,都过50的人了,还像年轻那时候越干越有劲呢!”

    刘耕山给骡子上套,“说起来也挺怪,生产队那时候,大劳动力一天挣10个工分,一工分核8分钱,一天就挣8毛钱,有时年景不好,1公分就核5分钱、3分钱,有时还白干一年。大冬天的柴火不够烧,只能烧高粱壳子,那破玩意只冒烟不着火,孩子就一个月大,冻得只能趴在大人肚子上,有时干活给孩子搁到炕里,孩子头发和窗台之间都长冰碴子。你说日子都过成那样,但那时候咱干活咋还那么有劲呢,啥烦心事都没有,天天都乐呵的!”

    “也就你干活有劲,要不咋让你当队长呢!”王占山开始压滚子,“你看张三、李四和齐小偷这几个玩意,一个比一个懒,他们啥时候出过力,生产队就是让这帮懒帮子给整黄的。”

    “说起齐小偷我想起来的了。”刘耕山鞭子一抽,空中清脆的一响,“有一年我和他去市里起厕所,掏大粪,回来掺土滤粪,我们一人分了一堆,他这家伙懒,说闹肚子,借屎遁跑了。没招,我就替他干,结果,从他那堆粪里滤出一块大上海手表,那表质量挺好,我戴了好几年,现在还能走字呢!”

    “这就叫狗奸没屎吃,人奸没饭吃!”韩镇东笑着说:“那时候‘破四旧’,成分不好的把手表、金戒子都埋起来,要不就偷摸卖了,扔表那人肯定是胆小,怕捉起来挨批斗。”

    突然,韩镇东往大柳河那边儿一指,“看看!看看!韩三带着他儿子又去放羊了,还专门贴着河边走,那孩子就愿意下水捞鱼,你说这多危险!”

    王占山:“可不咋的,这帮挖沙子的把河都祸祸坏了,里面都是锅底坑,离岸边一米可能就有两三米深,掉进去就麻烦了,也不知道加点儿小心。”

    一直干到下午2点,总算压完了豆芥。几个人把空芥子攒到场院西边,现在北风二三级,正好扬场。

    扬场得用木锨,木锨就是没翘边儿的大号木锹,王占山和韩镇东一人一把木锨,俩人一个站东边,一个站西边,开始扬场。

    一木锨豆子被高高扬起,风一吹,碎皮和末子被吹远,豆子竖直落下。

    扬场的力度、角度和高度都得控制好,一哆嗦就容易把豆子给扬到外边,要不破末子就会落到干净豆子上。

    刘耕山两口子装袋子,一麻丝袋子装100斤,看今年这产量,一亩地能打400斤,8亩地就是3200斤,收成不错。

    下午4点,豆子全部扬完,郑桂香回家整饭,刘耕山三个人接着装袋、上车。

    眼看就要收拾完,突然下起了小雨。

    “没想到啊!”王占山一边码车一边看天,“没风没云的,还下起老秋雨了,得亏咱收拾的快!”

    两架马车,一车拉16袋子,一趟就能拉走,豆芥子和破末子改天再收拾。

    马车下北山道往屯里走,迎面正碰上李善根和王德利,俩人拿着塑料布,去场院盖豆子,几个人挥手打了个招呼,各走各的路,没停脚。

    雨还越下越大了,车刚进村,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王占山:“秋天还打这么大的雷,少见啊!”

    刘耕山:“快走!这家伙劈上就麻烦了!”

    俩牲口耳朵都立起来了,不用鞭子赶,俩骡子甩着尾巴跑。

    刚进小广场,就见一帮人聚在小卖部门口说话,一个个神情都不对劲儿,有的还咳声叹气,嘴里说着“可惜啊可惜”。

    韩镇东过来买盒烟,问李志学,“出啥事儿了?”

    “可惜了的,挺好的孩子……”李志学直摇头,“韩三带他儿子小乐在河边放羊,小乐猫腰捞鱼,谁知那河沿儿的土都给水泡松了,他一头就栽了下去,挠了两下子就没上来,都是项傻子那王八犊子吸沙子整的坑啊,他妈的,坑苦人了!”

    人们正说着,突然李善根背着王德利跑了回来,李善根满脸是泥,一边跑一边哭,跑到小卖店门口,他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

    “这是咋的了!”人们上来扶两个人,谁知道,一拉王德利,所有人都傻了,只见王德利一脸黢黑,两眼紧闭,胳膊腿咋摆弄咋是,一摸鼻孔,没气了!

    李善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咋这么倒霉了,一个雷就给劈上了……”

    人们长吁短叹,年头不对啊,又是小孩,又是年轻人,老天爷这是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