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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艰难岁月

    (一)

    风景区的那几块牌子早已经绣得不成样子,一大早广胜就给老吕打电话,让他去把那几个牌子拆回来。老吕老大不情愿,你们欠我将近一年的工钱到现在还没给呢,你让我怎么敢再给你们干活?广胜笑了笑,放心吧,去拆回来我立马先给你结一部分,先前那是赵玉明跟你叨叨的,换了我没问题。老吕悻悻地说,陈总,反正你再不给钱,我就自己想办法了。广胜心想,想什么办法?我就是没有钱还你,你还能把我抱到井里淹死?笑笑说,别耍小孩子脾气,拆回来就来找我结帐。放下电话,广胜皱着眉头好一顿叹气,但愿这次能拿到点钱,要不真揭不开锅了……早晨朱胜利他们走的时候,广胜叮嘱他,一定要跟厂家要一部分定金,先把工资给大家发发,兴许熬过这阵子就好了……真他妈难啊,广胜颓然倒在了沙发上。

    “广胜,出来喝酒?”老歪不知道在哪里给广胜打电话。

    “你神经了?大清早就喝酒?”广胜躺着接电话,脸搭拉得老长。

    天刚亮,广胜还没起床,王彩蛾就给广胜来了电话,抽抽搭搭地说她被老歪欺负了。广胜吓得一哆嗦,可千万别是老歪把王彩蛾强奸了!那就麻烦大了,老歪被抓那倒是小事,自己也说不清楚了,最起码公安得罗嗦他一阵子,不等交代过去,赵玉明又好跟他翻脸了,你是怎么给我照顾的王彩蛾?广胜顾不得多想,穿上衣服就奔了公司。王彩蛾一见广胜来了,嘤咛一声扭到了广胜的怀里,俺不活了啊!广胜把她按在沙发上,急切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彩蛾啜泣着说,昨晚你们刚把我送回来,那个歪脑袋的醉汉就来敲门,我很害怕,就没敢开门。谁知道他把门砸得山响,还说,如果不开门他就去派出所告我破坏赵玉明的家庭……广胜说,这不他妈扯淡嘛,不管他,让他去告!王彩蛾哭得更厉害了,当时我吓坏了,就给他开了门……然后他就把你强奸了?广胜问。那倒没有,他进来也不说话,抽了整整一盒烟,最后把烟头一扔:来吧,多少钱一把?她把俺当成什么人了?我就伸出了一个指头。他把风衣往后一甩:这么便宜呀?来!我说:一万!他竟走了,临走还说,有这一万块钱我还找你啊?!陈总,你说他这不是欺负人嘛……唔唔……广胜啪地一甩门走了,傻逼加膘子!

    “嘿嘿,昨天喝得太多了,早晨起来‘透透’还舒服不是?”

    “你不上班了?”广胜还是不愿意动弹。

    “这就是上班呀,”老歪对广胜的问题似乎很是不屑,“报个到就出门,你以为我是你们这些城市贫民?嘁!”

    广胜啪地关了手机,去你妈的!什么鸡巴玩意儿。刚用报纸挡住脸想要迷糊迷糊,手机又响了,拿过来一看还是老歪的,广胜一把又按死了,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广胜就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好歹人家还帮了我不少忙呢……正想接电话,楼下院里响起了一阵放屁一样的喇叭声。广胜爬起来,把头探出去一看,老歪的脑袋直辘辘地挺在脖子上,脸色发红,整个肩膀以上,犹如一根勃起的龟头。看见广胜,老歪气哼哼地指着他:“真好意思的你,下来!”

    坐在临街的一个烧烤摊上,老歪还在絮叨:“你他妈的怎么这样对待我?大小我也是你哥哥,扣我电话!”

    广胜眯眼看着他,很无奈:“歪哥,这不是我忙嘛……”

    “忙个大蛋子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去了海岸广告就没做成一笔买卖……”

    “好了歪哥,”广胜很不愿意听这些,打断他说,“你就不会说点儿别的?”

    “说什么?”老歪自己翻腾着烤炉上的肉串,“我除了这些,别的不会说!”

    广胜嘿嘿笑了,伸出一根指头:“说说‘一根杠’的故事我听听?”

    老歪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一根杠的故事?”

    “就是一万块钱呀,”广胜实在憋不住了,噗地喷了一口酒,“哈哈!风衣一甩,来吧,便宜!”

    “我操!你知道了?”老歪忽地红了脸,“那不是喝醉了嘛……嘿嘿,王小姐不让咱上。”

    广胜摸着老歪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歪哥啊歪哥,你可真逗……哈哈,你以为人家王彩蛾是个卖逼的呀?”

    老歪拿起肉串就往嘴里塞,烫得嘴巴直吧嗒:“别说了别说了,丢人……一会儿喝完了,咱俩练管儿去,难受。”

    广胜拿起一瓶啤酒嘴对嘴灌了一气,不再说话。

    “老板,再烤十个鱿鱼!”老歪倒头冲屋里嚷道。

    “来了来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胖子,拿着几根串好的鱿鱼出来了,“你看看,还让你们亲自烤……人手不够……”

    “李文?!”广胜惊叫了一声,腾地站起来。

    胖子怔了一下,把鱿鱼递给老歪,一扭头扎进了里屋。

    广胜疾步撵了进去:“李文,我可见到你了!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李文用一块很脏的抹布擦着手,呆呆地看着广胜:“你还好吗?”

    “还好,”广胜走过去,搂住他用力抱了抱,“这是你开的店?”

    “唔。”李文慢慢点了点头,神情似乎很羞涩,“你出去吃去吧,我再给你们切点儿肉。”

    “李文……”广胜把手往下移了移,抓住他的胳膊,“你别忙,让我好好看看你。”

    李文手里捏着几根铁签子,慢慢坐到了门槛上,转头看着稀稀拉拉的门口,看着风卷起尘土漫过烤炉,看着烤炉上袅袅上升的烟尘,自己对自己说,我不会再有别的想法了,我认命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溢出了眼眶,他把铁签子一根一根地在地上摆成一排,然后在腿上擦擦手,再抬起来去抹眼睛,手心朝里先擦去腮上挂着的泪水,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又伸出一根指头去擦眼角的泪水,动作慢得像蜗牛……阳光照在他沾满泪水的手上,那手突然就像一朵怒放的鲜花。

    “李文,别干这个了,”广胜退后了两步,盯住李文的双眼沉声说,“你忘了你学的专业了?跟我干!马上!”

    李文哦了一声,突然火了,瞪大眼睛指着广胜:“你给我出去!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滚!”

    广胜愣住了:“李文,你怎么了?”

    李文站起来,一脚踢翻了地上的一个凳子:“不怎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出去!”

    (二)

    “歪哥,咱们走吧,换个地方。”广胜垂头丧气地站在老歪身后说。

    “怎么了?这里不好吗?”老歪喝得满头大汗,“换地方可是得你请我啊。”

    “谁请都行啊,走。”广胜拉起了老歪。

    老歪嘟嘟囔囔地进屋结帐,出来以后纳闷地跟广胜说:“里面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个膘子?给他钱他也不要,脸冲着墙直他妈哭,谁惹他了?是不是你?刚才你进去跟人家说什么了?”

    广胜推了他一把:“别那么多心事!以后来吃饭记着别给人家签字……”

    “操!至于嘛,”老歪回头看了看关紧了的门头,“三十二十的,刚才我给了他五十呢……看样子挺老实的一个伙计。”

    “你懂个屁,他是心里难受啊……”广胜说不下去了。

    李文表情古怪地倚在门口看着远处的一个脏兮兮的垃圾箱,垃圾箱的旁边堆满了一堆枯黄的树叶,不时有一两阵风掠过掀起树叶,于是便有三三两两的树叶在风中轻浮地滑动,像一只只的癞蛤蟆在找对儿交配。天要冷了,广胜想,我也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干了。一辆出租车刷地停在广胜的身边,从后门下来一个穿黑风衣的光头,啪地打开了前门,顺势把手垫在车门上,哈着腰等里面的人出来。随着一声很矜持的咳嗽,一伸头,钻出了红光满面的老七:“哈哈,胜哥!好久不见!”

    老七梳着一个瓦亮的背头,腋下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站在车门口冲广胜傻笑,嘴巴上的一根牙签一翘一翘的,显得很滑稽。广胜一楞,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呵呵,七哥混好了嘛!瞧着派头拿的,还有跟班的给咱开车门!”

    “傻逼怎么说话呐?”黑衣光头晃过来,拿眼瞪着广胜。

    “滚一边去!”老七把嘴里的牙签噗地吹到他的脸上,“还不赶紧叫胜哥!妈的,没大没小!”

    “操,不就是陈广胜嘛,还鸡巴胜哥呢……”光头嘟囔着,很不情愿地冲广胜呲了呲牙,“胜哥好。”

    广胜听见了他刚才嘟囔了什么,讪笑着摇了摇头:“你好,兄弟,”转头问老七,“发财了?”

    老七很有气势地歪了一下脑袋:“瞎混,瞎混!有顿饱饭吃罢了。胜哥,最近忙什么呐?”

    广胜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还那样儿,逛街玩儿……你忙吧,我刚吃完了,出去溜溜。”

    “别急,”老七把广胜拉到一边,四下看了看,小声说:“胜哥,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吧,跟我客气什么?”广胜闻着他头顶上的摩丝味,有点恶心的感觉,催促道,“快说,我还有事儿。”

    “胜哥,”老七咽了一口唾沫,“有人议论你,黄三是你找人干的……我说,不能!为这个还跟他们好一顿吵吵呢。”

    “呵呵,老七你厉害,”广胜笑了,“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这样,你回去跟那些朋友说,就是我干的,让他们去告我。”

    老七干笑了两声:“嘿嘿,胜哥不高兴了…

    我这不是随便问问嘛。那个傻逼死了更好,省得在街上污染环境!”

    广胜按了按他的肩膀:“老七,你哪里都好,就是嘴巴有点儿毛病,有些话是说不得的,懂吗?”

    老七皱了皱眉头:“胜哥,我不想跟你犟嘴了,好好的活吧都……忙去吧,我吃点肉就走。”

    “对了老七,”广胜叫住了他,“千叶的那个帐,我一直没时间帮你去结,多少钱来着?”

    “呵呵,哥哥你真能玩我,”老七拍了拍皮包,“等你去结人家早砸死我了,我去结了。谢谢你还想着这事儿。”

    “那就好,过两天我请你去玩儿……”广胜突然想起来那天老七说的关于阿德的事情,接着问,“老七,你听谁说的那个叫阿德的南方人要杀我?”

    老七斜眼瞄了瞄光头:“就那伙计……嘿嘿,听说你把人家的老婆给干了?”

    广胜心里簌地颤了一下:“别他妈胡叨叨!那个阿德在哪里?”

    “不知道,好象又进去了,因为骑着摩托车抢女人的包。”老七转身说冲光头吆喝了一声,“老疤,你过来!”

    光头横着身子晃过来:“是不是问阿德的事儿?”转向广胜道,“别害怕,他又进去了……操。”

    广胜尴尬地笑了笑:“这兄弟真会说话,我害什么怕?”

    老七瞪了光头一眼:“会说句你就说句,不会说就他妈给我夹闭着,一边凉快去!”

    广胜摇了摇头:“呵呵……没什么,都他妈开玩笑……阿德也是,说那么大的话干什么呢?”

    老七一脚踢翻了脚下的一个马扎:“就是!谁也不是被人吓唬大的。”

    老歪凑过来冲老七咧了咧嘴:“七哥,你也来吃饭呀?呵呵,老也没见着你了。”

    “去你妈的!你算个什么鸡巴玩意儿?不看你跟胜哥在一起,砸死你个逼养的,滚蛋!”老七猛地踹了老歪一脚。

    “七哥,我又怎么得罪你了?”老歪趔趄了几步,还想上来解释,脑袋上啪地挨了老七一巴掌。

    “老七,真不给面子咋地?”广胜挡住了老七,“这是我哥们儿。”

    老七恨恨地往地下吐了一口浓痰:“我呸!共产党让你这种杂碎当官,真他妈瞎了眼!告诉你,赶紧去春都把饭钱给人家结了!不然我他妈砸死你个逼养的!操你妈的,滚到我头上来了……胜哥,你不知道,那个饭店是我姐姐开的。”

    老歪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哭丧着脸说:“七哥,那不是单位的帐嘛……”

    “我不管!谁领人去的我找谁!”老七一甩头对黑衣光头说,“快他妈烤肉,站着想你妈那个逼呀?!”

    李文缩着脖子,端着一盘串好了的肉出来了,老七冲他吼了一声:“搭拉着个逼脸给谁看?快烤!”

    看着李文战战兢兢的样子,广胜的心里冷飕飕的,这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李文吗?

    “操他妈的,这叫什么世道!”老歪边发动车边说,“一个小流氓胆敢呵斥国家干部!整个他妈的黑白颠倒了!”

    “歪哥,你们俩到底谁是流氓呢?哈哈,我看你比他还流氓。”

    “你什么意思?我挨了他一脚,你还向着他说话?他妈的,现在的流氓都不讲道上的规矩了,亏你还在街上混过呢。”

    “歪哥,我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我讲规矩……”

    “什么规矩?”老歪嗡地发动了车子,“我是你兄弟,你眼看着他打我,就这么忍气吞声?”

    听了这话,广胜的身上蓦地起了一阵凉意,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是啊,我太不像男人了。我怎么现在胆小到连老七这样的都不敢出手动他了?按说,刚才我至少应该照裤裆踹他一脚,然后逼着他给老歪赔礼道歉,最后厉声喝道:滚远点儿!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他妈的,这才像我陈广胜的做派嘛……他奶奶的,我完了。想做个好人也不能没有自己的尊严吧?人家老七会怎么想我呢?老七会想,操,陈广胜彻底鸡巴了,我打了他的朋友,他连个屁都没敢放!斜眼看着还在忿忿不平的老歪,广胜不再说话了,只是把从脚底下冒上来的一只蚊子拍成了一个乌黑的血点,留在手心里。

    “他娘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老歪还在愤愤不平,“他当着你的面打我,就是不重视你。”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广胜无声地笑了,老歪气糊涂了!嘿嘿,他是狗,我的主人。

    (三)

    老歪还在生着气,车开上了快速路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广胜拍拍他的胳膊:“拐弯,云升餐馆。”

    老歪哼哼了两声:“就知道他妈的云升餐馆,你这能叫请客嘛。”

    广胜笑嘻嘻地说:“怎么不叫请客?大小也能管饱你喝酒!”

    老歪翻了翻眼皮:“告诉你啊,喝完了再请我练管儿啊……妈的,刚才我冤枉。”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超过老歪的面包车,按了两下喇叭靠边停下了,广胜对老歪说:“停车,是常青。”

    老歪边踩刹车边兴奋地说:“哈哈!好!这伙计猛!跟你伙计说说,好好修理修理老七这个傻逼!”

    广胜没有搭理他,把脑袋伸出窗外:“常青,好久不见!忙什么呐?”

    常青开门下来,递给广胜一根烟:“胜哥,打听个事儿……凯子没在你那儿吧?”

    “凯子?我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我还想问问你呢……”

    “听这意思,你没见过他?”常青鹰一般的眼睛直刺着广胜,“真的?”

    “常青,你这话什么意思?好象我跟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这样不好吧……”

    “那好,”常青凑上前来给广胜点着了烟,“没什么,有笔帐我得跟他算算,如果你见着他让他来找我。”

    “行啊,”广胜用力抽了一口烟,“你见着他也告诉他,我也挺想他的。”

    常青脖子上挂的那条拴狗链子一样粗的项链,在阳光下泛着屎一样的黄光。闷头抽了两口烟,广胜想:这小子混成个人物了,连凯子都踩住了……别急呀伙计,你这德行做不得大哥的,有那派头没那素质哦……你一定会死得很惨!广胜觉得这个想法一点也不恶毒,他似乎看到了常青的将来。伸手拿抹布悠然地擦着风挡玻璃,广胜不再说话。

    常青把两只胳膊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广胜看了一会儿,噗地把嘴里的烟头吹出去老远,扭头走了。

    广胜转头扫了还在发呆的老歪一眼:“走吧,看什么看?他是老七的大哥!”

    老歪似乎打了一个寒战,低下脑袋机械地发动了车子。

    眨眼到了云升餐馆,今天的生意好象还不错,门口停着两辆轿车。广胜下车,冲门口嚷嚷道:“李老师,见客啦!”

    秀莲刷地掀开门帘,朝广胜摆了摆手,示意他小声吆喝。广胜纳闷地问:“师娘,怎么了?这么神秘?”

    秀莲拉广胜来到拐角:“咳,摊上啦,摊上啦!防疫站来人让咱们关门呢,说咱们没有卫生证。”

    “咳!别怕!”广胜闷声道,“正巧我领着一个防疫站的朋友来吃饭,我让他去说说,以后补办一个就行了。”

    “搞什么秘密活动?”老歪正好上来了,“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是不是商量着要通奸?”

    秀莲乜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呐……”

    广胜拉了她一把:“别生气!哈哈,这位是卫生防疫站的周科长。师娘,什么事儿你先跟他说说。”

    老歪倒头一看门口的车子,暧昧地笑了,凑到秀莲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转身往店里走去,秀莲跟在后面疾步进了门。

    广胜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了不到一根烟的工夫,里面走出了五六个穿制服的人。老歪给他们敬着烟,然后一一跟他们握手,好象在说李老师是他的一个亲戚,人很老实,就是不懂规矩……那几个人打着哈哈上车走了。李老师呆呆地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单薄的身子像风中挂着的一件衣服,摇摆不停。广胜上去笑了笑:“李老师,没事儿了……走,喝酒。”

    李老师似乎刚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广胜的手:“谢谢你啊小周!谢谢你!”

    广胜扒拉开李老师的手:“李老师,我是广胜。”

    李老师打了一个激灵,转身来找老歪,老歪已经进了屋,门帘忽悠忽悠地晃着。

    “李老师,昨天忘了给你结帐……来,我签个字。”广胜趴在吧台上找笔。

    “说什么话呢?”李老师推着广胜往单间里走,“昨天的就算了,今天给我现钱就行了……”

    “李老师,”广胜打断了他,“是这样,今天出门仓促了点儿,忘带钱了,明天我让小王给你送来。”

    李老师皱了一下眉头:“那好,俺学生不是欠人钱的主儿……”抻头往里找老歪,“小周,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老歪坐在里面,两腿搭在桌子上,很有气势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今天的帐算我的就是了。”

    李老师明白了,斜眼一瞅广胜:“嘿嘿,这样也好,本来我就没打谱让我学生结帐呢……算我的。”

    “好了,你忙去吧,”老歪挥挥手,“整点儿好的啊。”

    “那是那是。”李老师讪笑着退了出去。

    酒过三巡,广胜问老歪:“歪哥很办事嘛,一句话执法的就走了。”

    老歪翻了翻眼皮:“操!就那么回事罢了,这世道谁不求谁办点事儿?也就是我现在还当着官,不然我连个鸡巴都不是!”

    外面,好象李老师在呵斥一个服务员:“和气生财你懂不懂?客人来了,你搭拉着个驴脸给谁看?就说那天吧,人家喝了点儿酒,摸你两把能怎么着?摸少了你一块肉吗?他喝多了,你得原谅他!摸你怎么了?我觉着也可以,你以为你是以前地主家的大小姐呀?出来打工没那么多讲究!你看看,人家来了吧?这不是你招惹的祸害还是谁?有本事别哭!你也学学人家李秀桂!人家让大款包了,自己开了间洗头房!你有人家那么大的本事吗?告诉你,再这样立马滚蛋!”

    老歪腾地站起来,一把拉开了门帘:“老李,你怎么说话呐?尽管我调走了,可我知道这是统一检查,不是单独针对你的!”

    李老师的声音好象要哭:“小周,我没说什么过分的呀?”

    老歪鼻孔里哼了一声:“执法单位的名声就是让你们这帮人给糟蹋坏了!让那个小姑娘别哭了,进来陪我喝酒!”

    一个纤弱的服务员扭扭捏捏地站在了门口,广胜冲他挥了挥手:“出去吧,叔叔跟你开玩笑呢。”

    老歪刚要来拉她,李老师已经把她拽了出去:“看看,看看,这两个叔叔才是好人呢。”

    “操!老滑头!”老歪撇了撇嘴,“广胜,不行!得找个女人来陪我吃个花酒,寂寞得很。”

    “呵呵,这个我没有办法,你自己找吧。”

    老歪边掏手机边嘟囔:“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良家妇女!陪吃陪喝不陪睡,抠抠摸摸没问题,一次五十,便宜!挺合我的口味……喂,哈哈!是我,你周哥啊!来吧,在云升餐馆呢……你打个车,来了以后我给你报销,记着这么走啊……”

    广胜喝了一口酒,笑道:“歪哥真有办法,良家妇女都能勾搭上,佩服佩服。”

    老歪用指甲从嘴里抠出了一块黑糊糊的肉沫,啪地弹向窗外:“还行吧,哥哥我别的不行,干这个一流!哎,广胜,”老歪好象记起了什么,“你好象也认识她……在哪里?让我想想……练歌房?不像,人家不去那种地方……广场?也不像……”

    广胜蹬了他一脚:“别他妈乱心思了,我哪里还认识一个良家妇女?”

    两个人说了没几句话,外面响起了一阵汽车喇叭声,老歪一个箭步窜了出去:“玲子!周哥来了!”

    玲子?广胜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难道真是玲子?!广胜站起来,一把拉开了窗帘,果然!玲子穿着一身很新潮的衣服,被老歪拉着,款款地向里走来。广胜的脑子一阵眩晕,她果然走上这一步了!为什么会这样?!广胜心情烦躁,抓起一只茶杯猛力摔在了地下。李老师忽地闪了进来,疑惑地看着广胜,广胜无力地摆摆头让他出去。

    “哈哈!广胜,我想起来了,”老歪一把将玲子推了进来,“咱们以前在玲子的饭店里吃过饭!”

    玲子刚迈进一条腿来,接着楞住了,嘴里轻叫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老歪吃了一惊,大步撵出去:“怎么回事儿?回来!”

    广胜扑过去,一把拉住了他:“让她走!你不知道……她,她是我一个哥们儿的老婆!”

    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秀莲呵斥李老师的声音没有了,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没有了,风吹门帘的声音没有了,连街道上汽车驶过的声音也没有了,好象只有广胜沉重的喘息声,还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飘着。广胜把眼睛慢慢移到窗外,那里有一片明媚的天空,天空上漂浮着很多棉絮一样的云彩,阳光直射在窗台上,把那里照得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