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无处容身 > 第二十二章 身处漩涡

第二十二章 身处漩涡

    (一)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从中午就开始下,一直下到了傍晚,人走在路上几乎看不见,天上、街道上全是雪。广胜和关凯缩着脖子往广胜家走。关凯在广胜家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了,两个人几乎天天喝酒。关凯好象受了刺激,常常是边喝酒边不停地唠叨广胜的不是,说广胜现在不象个男人,自己当年的地盘不明不白的被人抢走了,连句话也不敢说,自己的老婆被别人拐跑了,也不知道去找人抢回来……一般广胜会傻笑两声,任由他絮叨。这时候的广胜瘦得像个猴子,手里提溜着两瓶劣质白酒,一言不发地闷头走路。关凯的怀里揣着一只滚烫的烧鸡,不时唠叨一句:胜哥,你得出山。广胜装做没听见,呼呼地往外吹白色的热气,热气融化了飘在脸上的雪花,变成了清水挂在几天没刮的胡子上,像零散的鼻涕。

    孙明打从那天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广胜打了无数次电话,她就是不接,去商场找她,她一见广胜来了,就像兔子见了狼,撒腿就跑了个没影。无奈,广胜就去找贾静,贾静把广胜好一顿数落,答应广胜帮他说说,尽量缓解两个人的关系,最后嘱咐广胜不要再说那些伤人心的话了,孙明不是那样的人,广胜唯唯称是。从贾静那里回来的路上,广胜低着头忿忿地想:她怎么不是那样的人?我都看见两回了……广胜的脑子麻木得像装了一脑瓜糨糊,不知道跟孙明的路应该怎样走下去,他只认准了一个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跟她结婚。有时候,广胜让关凯唠叨烦了,会大叫一声:闭嘴!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地盘,我也没有什么老婆!关凯揶揄道,那孙明是谁?广胜瞪着醉眼回答:那是个卖逼的,我早就不要她啦。说完了就趴在窗上往外看,目光像浮在波浪里的海蛰,漂来荡去没有什么目标。

    海岸广告公司彻底倒闭了。广胜好歹把胶州的那笔钱挣回来,一次性跟老吕结了帐,剩下的大部分交给了交警队。那个伤号其实已经好了,可就是赖在医院不走,朱胜利带人装成黑社会的人去吓唬他,他也不走,非要等到伤残鉴定下来,他拿到钱才走。广胜累了,交给朱胜利一点钱,让他去处理这件事,自己便把公司关了门。解散的那天,张屐哭得一塌糊涂,把广胜给他发的工资扬了个满天飞,像个疯子一样高唱着京剧,扬长而去。王彩娥没有参加那天的散伙宴,听说她老早就被赵玉明领走了。广胜想,看来以后只好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公司卖了,兴许能值个三万两万的……就这样,广胜像冬眠一样,回家卧起来了。

    广胜家的门口因为是在一个露天的走廊上,所以门口积满了厚厚的一堆雪,两个人上来以后,广胜把两瓶酒插在雪堆里,从裤带上解下钥匙来开门。钥匙在锁眼里刚转了一圈,广胜就停住了:孙明回来过!

    孙明有这个习惯,关门的时候肯定要将门再锁上一圈,她认为那样更安全一些。此刻,广胜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快速地打开了门,果然!屋里明显的收拾过了,以前没有收拾的碗筷、酒瓶子全没有了。广胜顾不得在垫子上蹭蹭鞋底,疾步冲进了卧室:“明明!明明!”声音像摔在地上的一面锣。

    “真他妈神经……”关凯关好了门,仰面躺到了床上,“想老婆想成膘子了?家里臭得要命,哪像有个女人的样子?”

    广胜挨个房间看了看,确信没人,这才沮丧地回来,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点上了一根烟。

    停了一会儿,广胜给孙明拨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胜哥,我就纳了闷了,”关凯瓮声瓮气地说,“前两天跟着你的那个叫什么小娇的姑娘多好?你怎么……”

    “凯子,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多了吗?”广胜发火了,“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哪个好?”

    确实,这几天石小娇经常来找广胜。广胜一度很激动,甚至想:小娇比孙明年轻也比孙明漂亮,我干脆跟石小娇开始吧。可是,真正开始接触,广胜就有一种很累的感觉,她太小了,稚嫩得像个儿童。有一次,广胜喝醉了,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伸手来解她的裤带,石小娇竟哆嗦成了一只寒风中的羔羊,扎煞着双手,只顾伸出尖尖的舌头来舔广胜的脸。广胜借着酒劲来摸她的下身,她突然哭成了一个泪人:胜哥,我是你的人了,你可要一辈子对我好……广胜突然就消了酒,这事儿有那么严重吗?广胜抽出手来,一时感觉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对待她,站在床下呆了片刻,只这片刻,广胜就把自己呆成了一个性无能者。广胜将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婴儿那样,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直到掉在脚下的裤子把自己绊倒,他才清醒了许多,搂着跌在地下的石小娇哭了。他哭得很伤心,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反正是泪雨滂沱……从那以后,广胜彻底把石小娇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再也没有别的非分之想。今天一早,石小娇又给广胜打电话:胜哥,我想你了。广胜装做没听清楚,大声呼喊:喂,喂!明明吗?大声点儿,我听不清楚……石小娇在那头嘤嘤地哭。

    广胜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又来摸电话,忽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要打给谁,一下子怔在那里。

    关凯鞋也没脱,直接盘腿坐在了床上,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扒拉开广胜的手,自己来摸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

    广胜回过神来,斜了他一眼:“凯子,以后你打电话最好用你自己的,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跟常青的事情我不想搀和,你老用我的电话跟你的伙计联系,这不是害我吗?你联系的那些人没他妈一个好鸟,我害怕以后常青找我的麻烦。”

    关凯拍了一下脑门:“哦哦哦,我错了!”翻身跳下床,一步窜出门去,“他妈的,酒还忘拿进来了。”

    广胜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哧了一下鼻子:“你他妈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想把我也拉进来呢。”

    关凯站在门口,边用牙齿咬着酒瓶盖边笑道:“胜哥,你一点也不膘啊……谁说你膘,我跟他翻脸。”

    广胜站起来,把他往外屋推:“出去,出去,在外面喝,这是我跟我老婆的卧室。”

    广胜去厨房找了一个干净的盘子,把烧鸡一块一块的往盘子里撕,关凯又在电话里跟谁唠上了:“啊啊,我知道了,你给我盯好了……就这几天,我在哪儿千万别告诉别人。谁?胜哥啊,操!你连胜哥都不知道?陈广胜,胜哥啊……”

    广胜劈手夺过电话,啪地给他关上了,把手机往地下一丢:“凯子我告诉你,你这些逼事儿再他妈叨叨我……”

    关凯伸脚把手机踢出去老远,嘿嘿笑了两声:“胜哥,我这不是给你‘造’名声嘛。好好,喝酒。”

    喝着酒,关凯又唠叨上了,无非就是让广胜帮他拉几个弟兄,再亲自出面找找胡四他们,他要跟常青拼个你死我活,将失去的地盘夺回来,然后让广胜当老大,他给广胜跟班,弟兄们大干一场云云……广胜想:去你的吧!当初还不是因为你跟常青合伙掂对我,我才落了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当初我让你帮帮老杜,你他娘的干什么去了?广胜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干脆拿了一只鸡腿一杯酒,自各儿倚到墙跟上喝去了。关凯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也不再说这些了,咕咚咕咚地猛灌酒。偶尔来上一句:杀你个人仰马翻!广胜喝得很慢,脑子里老是在想着孙明,他断定,孙明回来过。

    (二)

    广胜两眼朝天不说话,关凯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人在喝闷酒,很不高兴。悻悻地哼了一声,把一个鸡屁股抛起来老高,抻着脖子来接,结果没接着,鸡屁股擦了他的腮帮子一下,骨碌骨碌滚到了门边。广胜看见了,像一个气管炎患者喘气那样,沙沙地笑了起来。关凯灌了一口酒,起身来找他的鸡屁股,可能是起得快了一点,把握不住身子,一头往广胜身上撞来。广胜端着酒杯往旁边一闪,关凯“咔”地一声把脑袋扎在了墙上挂的一面镜子上,镜子的碎片哗地散落了一地。关凯扑拉着头发,有点难堪地瞅着广胜,好象要说一声对不起的样子,广胜撇撇嘴,没有放声。

    关凯楞在那里发傻,广胜就直接蹲在了门口。寒风从门缝里嗖嗖地钻进来,吹在广胜露出半截的腰上,让他感觉很清爽,可这样清爽了一阵,他的心里就结了冰,又麻又疼。广胜想站起来离开那里,起了起,没有成功。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连自己的身体都指挥不动了。关凯看着广胜,像个乡下孩子那样抬起袖口擦了两下鼻子,蔫蔫地说:“我不想喝了。”

    你想不想喝关我屁事?广胜扭了扭脖子:“把酒给我拿过来,我喝。”

    关凯拖着凳子坐过来:“胜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呀。”

    广胜扶住关凯的大腿,一用力站了起来:“是吗?我不是个事儿,你呢?”

    关凯站起来扶住了他:“哥哥,你跟我犟这个有啥意思呢?我一直在努力,你呢?”

    广胜怔住了:是呀,人家在忙着争财产、夺地位,我在干什么呢?看着关凯充满野性的眼睛,广胜无言以对。

    桌子上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关凯一步冲过去,广胜一伸腿绊了他个趔趄:“别动!我的电话!”

    “喂,是谁?”广胜稳住嗓音,他觉得对方肯定是孙明。

    “我,传杰。”那边的声音很沉稳。

    “传杰?不认识,你打错电话了。”广胜想挂电话。

    “你是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呀,你是陈广胜,胜哥。”那边不温不火地说。

    “找我有事儿吗?”广胜把脸转向了关凯,这肯定是关凯的朋友,广胜有些恼火。

    “没事儿,麻烦你找一下凯子。”那边很客气。

    广胜把电话递给关凯,气哼哼地坐下瞪着他。关凯腆着脸接过了电话,回头冲广胜抱歉地笑了笑。这通电话打了将近半个钟头,关凯老是唔唔,广胜也没听出来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放下电话,关凯过来抱了广胜一下:“胜哥,我朋友帮我把车卖了,卖了十一万,这下子咱们有钱了。我想这样,你不是这阵子困难吗?我给你五万,你先拿着应急,以后你有了再还我……哥哥,你千万别以为我这是在收买你,要知道这五万块钱我找个民工就可以买常青的脑袋。”

    这是好事!广胜突然的就想笑,他妈的!这人还不错,知道个人情往还的。

    “凯子,不用了,”广胜说着,脸上绷紧的肌肉就松弛下来,“你先拿着,等我实在揭不开锅了再找你要。”

    “胜哥,你不要跟我推辞了,一会儿传杰就把钱送过来,”关凯开始穿大衣,“走,我请你找个好地方喝点儿。”

    这时候,广胜的脑子反倒异常的清醒,一把拉住了他:“凯子,哪里也不要去!”

    关凯笑了:“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怕公安和常青抓我是吧?”

    广胜点点头,关凯笑得更厉害了:“胜哥,所以嘛我就说了,你还是我大哥!实话告诉你吧,上次打死的那个人不关我的事,人已经投案了……嘿嘿,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公安是不会找我的了。至于常青嘛,我还真得防备着他点儿……你等等。”把大衣扔给广胜,过去拨了个电话,“传杰,你带着钱到长途总站西大门等我,我十分钟过去。”

    广胜给他打开门,一阵风裹挟着碎雪忽地砸了进来,广胜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关凯掀开褥子,把他那支擦得油亮的五连发掖到裤腰上,来回扳了两下腰带,冲广胜点点头,野狼似的钻出门去。

    广胜把剩下的酒倒在一个大杯子里,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拎着那只啃了一半的鸡腿,摇摇晃晃地进了里间。里间的灯光很亮,刺得广胜有点睁不开眼睛的感觉。广胜倚在门边闭了一会眼睛,慢慢把眼睁开,孙明的一张大照片正好撞在他的眼睛上,孙明清澈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似乎在问:广胜,你还好吗?广胜不由得一阵心悸……他掉转脑袋不敢再看了。

    电话铃又响了,广胜猛喝了一口酒,走过去抓起了电话,还没等开口,那边先说话了:“广胜,我是孙明。”

    孙明?!广胜几乎要窒息了,“当”地一声把酒杯搁在桌子上,溢出的酒洒了广胜一手背。

    “说话呀,”孙明的声音似乎很压抑,“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听吗?”

    “我在听,明明,我在听,”广胜缓过劲来,嗓音有些变形,“你快回来吧,我想你……”

    “我知道你想我!你想我想得变态了!”孙明尖利的声音连珠炮似的向他打来:“陈广胜!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你不得好死你!你凭什么打我哥哥?你凭什么骂我妈?我不是已经跟你散完了吗?你赖着我干什么?你说!你这个不要脸的……”

    广胜彻底懵了,她这是说了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打他的哥哥,骂她妈了?广胜把话筒拿到了眼前,他的眼睛在冒火,他紧盯着话筒,似乎要从话筒里看出什么端倪来……孙明骂着骂着就开始哭泣:“死不要脸的你呀……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哪点对不住你了?我今天回去了,想跟你和好……谁知道我妈来找我,我妈伤心透了,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闺女……陈广胜,你想想,你还是个人吗你?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我再也不会那么傻了……”

    “明明,消消气,先听我说……”广胜咽了一口唾沫,尽量让声音沉静一些,“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广胜,”孙明似乎筋疲力尽了,“好了,我知道你喝醉酒容易忘事儿……可你这事办得也太……”孙明又哽咽上了,“你知道吗?你昨天半夜和建平两个人去砸我妈家的门……好了,我不想说了。你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明天我让贾静去拿。”

    “好……我听你的。”广胜在放下电话的刹那,感觉万念俱灰,头顶上好象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压着他。

    广胜呆呆地站在卧室中央,滂沱的孤独感犹如海啸,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顷刻将他淹没。难道昨天半夜我真的去了孙明她妈家?我去她妈家干什么?我疯了吗?广胜依稀记得他跟关凯喝了一天的酒……对了,晚上建平和老七也来了,好象还划拳来着……想到这里,广胜的身上开始一层一层起鸡皮疙瘩,从胸口开始,蔓延全身。

    (三)

    广胜想开门出去找孙明,刚走到门口又站住了,低着头想了一阵,轻轻出了一口粗气,顺势蹲在了门边。去找她又有什么用呢?弄不好越发难堪……广胜发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似乎要胀破脸皮。这种感觉好几年没有了,他以为经过这些年的揉搓,他早已经没有了羞耻感,可是现在他突然恢复了这种感觉,正如僵尸被火烤着被水烫着,又软了,又站起来了。广胜攥紧拳头,朝自己已经麻木了的腮帮子猛击了两拳,忽地站起来,一下子扑到电话旁边,三两下拨通了建平的手机:“建平,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找你有急事!”

    建平好象没有睡醒,懒洋洋地说:“胜哥,我现在脱不开身,呆会儿再去行不?”

    广胜突然火了:“不行!你马上过来!”啪地扣了电话。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广胜就有一种想喝醉酒的冲动,他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走到卧室,抓起那杯酒猛地倒入了嗓子眼。这杯酒顺着嗓子眼流进了他的胃里,就像在井里扔了一块石头,嘭地一声向四周荡开,冲击得广胜蓦然摇晃了两下。广胜抓起那半块鸡腿,像往炉膛里填柴火那样使劲往嘴里塞,鸡腿的骨头在他的嘴唇上一撅一撅,很像一根正在射精的鸡巴……他咽不下去,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广胜失去了耐心,一把拽出鸡腿,用力把它摔在了门后。

    广胜蹲在厕所里呕吐的时候,建平来了。他似乎很不满意,在外面打夯一样地砸门。

    “胜哥,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建平扑通坐在沙发上,沙发上的一个杯子把他的屁股硌了一下,他拿起杯子嗅了嗅,“这叫什么日子?穷昏了?喝这么抵挡的酒?”转头来找关凯,“凯子呢?没被人砸死?”

    广胜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意思是关凯不在。坐在建平对面,用一条湿毛巾捂在鼻子上,用力往里吸了吸,感觉好受点了,这才开口说话:“别那么多废话。我问你,昨天晚上咱们俩干什么了?”

    建平把眼瞪成了斗鸡眼:“哥哥哎,我可真服了你!你不是说你没喝醉吗?又跟我装……”

    广胜把毛巾包在脑袋上,正色道:“不是装,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咱们昨天到底干什么了?”

    “好,我跟你说,”建平冲天吹了一口气,“要不人家都叫你酒膘子呢……唉,就这脑子。昨天晚上我来找你……为什么?别打岔,还不是因为孙明?孙明哭着去找我,说你……咳!这你都知道,我就不说了。我这不就来了?你正跟凯子喝酒呢,非劝我也喝点儿,我就坐下了。你死活不让我提孙明的名字,就这么一个劲地猛灌。过了一会儿,你就给胡里干打电话,让他带着老七去找那个叫徐什么庆的人要钱……”

    “有这事儿?”广胜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们去了?”

    “没有,人家胡里干说,他在家里给老母亲过生日,没时间。你火了,就给老七打电话,让老七来见你。”

    “老七来了?”

    “来了。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好,让凯子拖里间好一顿臭揍!妈的,活该!这个吃里爬外的傻逼……”

    听到这里,广胜的心突然就揪得很紧……坏了,老七知道关凯在我这里了。广胜不敢再往下想了,都是喝酒惹得祸!关凯也没个脑子,老七来了,你露的什么头?谁不知道老七那张嘴?广胜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妈的!关凯是不是故意的?广胜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还有,我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去找那个拉孙明吃饭的徐有庆了吗?他跟孙明是什么关系我不是不想去深究了吗?这下子全他妈乱了……连老七都知道孙明的事儿了。

    “后来呢?”广胜接了一杯自来水,咕咚咕咚喝了,瞪着血红的眼睛问建平。

    “后来就简单了。凯子逼着老七擦干净了脸,陪他划拳玩,你就把我叫出去,让我陪你去找孙明。咱们两个人就去了孙明她妈家,孙明不在家,你就砸门,孙刚出来还没怎么说话呢,你就把他打倒了……后来孙明她妈出来往外推你,你就走了。就这样,再没有什么事儿了。回来看见凯子和老七还在喝,你又把老七骂了一顿,我觉得难看,就把老七拉走了。”

    “我没骂孙明她妈?”广胜还是不放心。

    “没有,你老是一句话,大姨,我求求你,让孙明跟我吧……就这个。”

    “操,这怎么算骂她?这顶多算他妈傻逼醉话。”广胜自嘲了一句,低下脑袋不再说话。

    “胜哥,人就这样,谁没个丢丑的时候?”建平往后仰了仰身子,“本来昨天我想劝你别去来着,你想想谁能劝得住你?你认准了的事,谁也拉不回来,不过这也没什么,你就说我吧,唉!不说也罢……胜哥,凯子真的还有不少钱吧?”

    广胜依稀记得前几天关凯好象给了建平几千块钱,当时广胜还埋怨关凯,给他那么多钱干什么?他磕粉,你那是在害他。关凯翻着白眼对广胜说,哥哥,你以为我愿意给他?我是看不下去他上了瘾的那个熊样儿。当时,广胜也没怎么多想,心里还替建平好一顿感激他。现在,广胜突然就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莫非关凯也要利用建平干什么勾当?

    “建平,他有没有钱是他的事情,你不要想那么多。”广胜递给建平一根烟。

    “不是,胜哥,我不是想跟他借钱……随便问问,他有了咱们不是都能跟着沾点光嘛。”建平的手又开始发抖。

    广胜直直地看着他,内心似乎正在被无数蚂蚁啮咬着,心情极度沮丧……他的眼圈渐渐发红。

    建平哆嗦着手点烟,火苗总是对不准烟头,广胜刚要欠身给他点上,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尖利得如同警报。

    “谁?”广胜扔掉打火机,接起了电话,“他妈的是谁?怎么老喘气不说话?”

    “胜哥……我!”是关凯的声音,“你赶快离开你家!赶快!我被人追杀……快,他们很快就去你那儿了……”

    “谁?”广胜身上的汗毛全都扎煞起来了,“你在哪里?”

    “胜哥……你不用管我,你马上到丰园小区B座楼下等我,可能的话,我五分钟就到!”

    “好,我马上走!”广胜放下电话,抓起皮衣踢了还在发呆的建平一脚,“跟我走!”

    锁门的时候,广胜很镇静,他像孙明那样,拿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三圈。

    天很黑,几乎看不见几个星星,地很白,满地的雪像铺了一层厚厚的银子,天地之间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