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方闲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握住夏叶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贴的很近。
夜晚总会让人变得敏感，不理智。
之前他总是尽量避免两个人的身体接触，毕竟夏叶化形后，就是女儿家了，男女有别。
唯独今天例外。
女孩的手很凉。
“掌柜的……”夏叶左顾右盼，脚步变得很小心：“我们要去哪？”
“还东西。”方闲答道。
“还东西？”夏叶闻言，整个人都警惕起来：“掌柜的你不会欠债了吧？很贵么？要跑路吗？”
前几天两个人才刚商量好，如果以后欠了永远还不起的债，无家可归，就一起躲去海外。
难不成今天就要兑现了？
想到这，夏叶忍不住回头，看向越来越远的点心铺子。
不知道海外有没有这样好喝的糖芋苗。
嗯……哪怕没有也无所谓，反正以前也没的喝！
只要掌柜的还在，这里就依然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世界。
“不贵，但很重要。”方闲沉吟一会，打断了女孩的畅想。
夏叶并不懂这话的意思，可她还是点点头。
一路出城，来到郊外，没有店家没有住户，只有一条浅浅的小河。
方闲还在哼着曲子，声音朦胧如夜风里荡起的轻纱。
可惜周围乱糟糟的虫子一直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响声。
方闲打个响指，身边所有的虫子忽然就消失了，连同地上的杂草。
“到了，先歇一会。”方闲就地坐下，后背靠在树上。
他闭上眼睛，换来触感的无限放大，夜风拂面，他能感受到风中那股细腻感。
“要等人么？”夏叶打量着四周，这里荒无人烟，总不能又有魔道中人上门寻仇。
“人已经到了。”方闲轻轻开口：“坐一会吧。”
夏叶心中愈发疑惑，但还是听话的坐下，两个人肩靠着肩，倚着同一棵树干。
晚风透着夏夜少有的凉意。
方闲握着女孩的手，一点点的，把温暖传递过去。
十指连心。
不知从何时起，河面上飘满了莹莹绿光，远看像是点点星火。
耳边响起阵阵蝉鸣。
夏叶忽地安静下来。
月光衬得树影摇曳，女孩的眼睛在黑夜里越发明亮，一种奇特的光彩在瞳孔中闪烁。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光景。
“要是每晚都有萤火虫多好。”夏叶呢喃着：“连灯笼都不用打，有月光和萤火虫就够了。”
似乎是听懂了女孩的话，数不清的萤火虫围着树干转了个圈，萤火点亮了整个夏夜。
女孩伸出手想要触碰，它们却又同时向着远处飞走了。
“会有的。”方闲抚平夏叶的头发，目光看向小河的尽头：“萤火虫就是地上的星星，以后想看的时候，抬起头就好了。”
“地上的星星。”夏叶在心里默念一遍：“好浪漫的说法。”
既然萤火虫是地上的星星，那算不算是流星呢？如果对着萤火虫许愿，会不会生效呢？
或许会吧，等萤火虫飘到天上，就会把人间的希冀一同捎信回去。
她抬起头，看天上明晃晃的月亮。
“再过几天就是夏至了。”方闲说。
听雪楼是不过夏至的，那边一年四季都很冷，唯一值得庆祝的日子只有新年。
但现在不一样了，夏至在民间是很重要的节气，这一天连官府都会放假，女孩相互赠送折扇，脂粉，大部分人家都要吃薄饼和过水面，连家中饲养的牛都能改善伙食。
“夏至很重要么？”夏叶的眼睛忽闪忽闪，她才初入人间，对所有节日都没有概念。
“算是挺重要吧。”方闲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寻常人家过法：“到时候咱们休息一天。”
都入世了，还按山上那套干嘛呢？
每天都在赶路，也该歇息歇息，顺便让妖怪女孩感受下人间烟火气。
“夏至那天还有好吃的。”为了提高夏叶的期待感，方闲特意补充道：“有过凉水的手擀面，加上小菜和调料，不比你的点心差。”
这是他从书上看来的。
“好了，天不早了，该回去了。”方闲起身，河面上的萤火虫已经飘远，逐渐消散在夜空里，再也不见。
“嗯。”女孩低低地答应一声，跟在方闲后面，一步三回头，颇有些不舍：“掌柜的，下次再见到萤火虫，能不能把它们捉起来留着？”
假如把萤火虫关在灯笼里，夜晚拎着肯定很漂亮。
“不能。”方闲很干脆的回答：“萤火虫是地上的星星，人怎么能留住星星呢？”
“而且真把它们捉起来，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死得。”方闲担心女孩不能理解，又换了更通俗的说法：“如果我把你捉起来，关在罩子里，你会愿意么？”
夏叶身子一颤，仿佛想起了下午被困在床上的恐惧感。
果然还是算了。
“对了，掌柜的，我们不是来还东西的吗？”临行前，女孩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说道。
“已经还完了。”
……
其实方闲还有话没说。
今晚这些萤火虫都是假的，刚来到河边驱虫的时候，他用了些小手段，让灵力幻化成萤火虫的模样。
是很简单的术法，持续时间也短，所以方闲只能让这些萤火虫赶快飞走。
假如夏叶实力再强一些，很轻松就能看穿这点小把戏。
可这不是重点。
往后余生，只要他还在，就能继续编织出一个又一个，许多个唯美童话。
夏叶就是他在等的人，萤火虫就是他欠的东西，不贵，但很重要。
就让这个女孩永远误会下去吧，永远记得，这个微凉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