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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喜宴

    戌时,夜色已深。

    往常这个点,大部分劳苦人家都已休息。

    今天的樊家村是个例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大红灯笼高高挂,院里挤满了前来吃席的客人,并不宽敞的场地此刻更显紧张。

    樊雨婷有点懵。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脑内却一片空白。

    院里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

    也正常,樊家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不少闲汉都厚着脸皮来占便宜吃酒。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乐呵呵扯着新郎官袖子道喜,总不能真把人家赶出去。

    就当花钱换几句吉祥话。

    想到这,樊雨婷低下头,看着身上大红色的状元服,又抬起手臂,挥了挥袖子。

    对,今天成亲的人是我。

    樊雨婷的脑子总算恢复几分清明,大概是这两天忙上忙下,一直没睡好的缘故吧。

    嗯,樊雨婷是个男人,而且有点胖。

    他娘怀他时,父亲找隔壁村的半仙算过,半仙说怀的是个女孩,于是爹娘早早给他取下名字,樊雨婷,到现在也没换。

    樊雨婷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名字被玩伴嘲笑,后来长大些,别人又给他取下个外号,叫做小嘴,原因是他说话浮夸,总是吹牛。

    思索间,菜流水似的端上来,推杯换盏中,有人窃窃私语:“喂,你们听说了么,邻村的缪家女儿……”

    这句话好像勾起了樊雨婷脑海深处的记忆,他努力回想,然而只能记起一些零碎片段。

    女孩的笑,夕阳下的回眸,一条奔涌的大河……

    自己是不是认识那个缪家女儿?

    他竖起耳朵,旁边的私语声却越来越模糊,渐渐不闻。

    听不清,耳朵像是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布。

    接着是头痛,宿醉后第二天醒来脑袋仿佛随时会炸开般的头痛。

    樊雨婷蹲下,捂着脑袋,重新放空大脑,那股剧烈的痛感才逐渐退去。

    周遭人声鼎沸,偏偏没有一个客人来问候他这位新郎官,樊雨婷蹲在地上,如同潮水中的礁石。

    “该去拜堂啦!”

    终于,身边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群人,这群人脸上带着相似的笑,簇拥着将他送入中堂。

    这才对嘛,自己是新郎官,是来结婚的。

    别人笑,樊雨婷也跟着露出开心的笑。

    大家和和美美,满面春风。

    欢快的气氛中,只有一个人不为所动。

    是前面的新娘子。

    新娘子身着凤冠霞帔,黑夜中,鲜红的盖头随着晚风左右飘摇。

    樊雨婷看不见她的脸,但他知道新娘子在跟自己对视。

    身边人群推搡着将他拥挤向前。

    越来越近。

    樊雨婷茫然地握住新娘子的手。

    新娘很听话,并不因羞涩而抗拒。

    有点凉,樊雨婷心想。

    或许是天色太晚的缘故吧。

    虽说成亲大多选在晚上,可今天也太晚了。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礼生诵唱。

    新郎新娘携手步入中堂。

    “一拜天地!”

    两人齐齐叩首。

    樊雨婷特意放缓动作,等待身旁略显僵硬的新娘子。

    忽然,刺耳的唢呐声划破夜空。

    樊雨婷皱起眉,唢呐应该在迎亲路上吹奏,眼下拜堂,唢呐班子分明早就走了。

    况且,唢呐吹奏的曲子也不对。

    千张纸。

    这是办丧事时吹的曲子。

    “二拜高堂!”礼生又喊。

    所有人都像没听见似的,按部就班。

    晃神的功夫,新娘子牵住他的手,跪拜双亲。

    可能只是银两出了差错吧,樊雨婷压下心中所想。

    “夫妻对拜!”

    樊雨婷转过身,眼前的新娘子和他面对面,久久未动。

    新娘动作愈发迟缓,关节好像卡住一般。

    穿堂风吹过,吹过门前灯笼,吹过堂内红线。

    吹过……新娘的红盖头。

    众目睽睽下,红盖头跌落,新娘露出那张绝美的脸。

    精致,不可方物。

    那是世上最顶尖的工匠也画不出的脸。

    可惜没有丝毫生气。

    因为,那是一张纸人的脸。

    “相公……”

    纸人尝试着开口,吐出无数碎屑。

    ……

    樊雨婷大口喘着粗气,猛的从床上坐起。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又是这个梦。

    他看着自己临睡前未脱去的粗布衣裳,哪还有梦中新郎官的影子?

    樊雨婷没成过亲,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不知怎么得,最近他每晚都会重复相同的梦境,最后伴随着纸人那声“相公”惊醒。

    更可怕的是,以往他只有晚上才能记起这个诡异的梦,一到白天,所有痕迹消失的干干净净,正常生活。

    如此往复。

    村里的人每天都在变少,樊雨婷猜测,是不是所有人都面临着相同的境况,只是大家白天不记得?

    不过今天例外,今早樊雨婷醒来时,惊讶的发现自己想起了所有的事。

    顾不上干活,他挨家挨户询问村民,却只能得到古怪的眼神。

    傍晚他还听到有人嘀咕自己是不是疯了。

    当所有人都在质疑时,有那么一瞬间,樊雨婷也觉得自己疯了。

    但此刻醒来,他可以确定,疯的不是自己。

    自己才是夹在一群疯子中的唯一正常人。

    回忆着梦中内容,纸人新娘的面容更加清晰。

    还有步入中堂前,院内人的窃窃私语。

    “喂,你们听说了么,邻村的缪家女儿……”

    樊雨婷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那个纸人是谁。

    早已死去的缪家女儿,缪婴。

    同时也是樊雨婷未过门的媳妇,两人定下过娃娃亲。

    三年前,缪婴在河里淹死了。

    难道是缪婴死后怨气不散,化作鬼物寻仇?

    可缪婴生性善良,生前未曾受过冤屈,哪来的仇?

    退一万步来讲,缪婴对这桩婚事不满,也应该只对自己下手,何必寻他人麻烦?

    白天,樊雨婷打探村内失踪人的下落,得到的回复统统是“去外做工”。

    乍听无可挑剔,但他分明记得,失踪的人里有个年过古稀的高寿老人!

    小时候老人还给他买过糖球吃!

    偏偏所有人都认为老人外出务工是正常的!

    窗户没关紧,微凉的风夹着雨丝透过缝隙吹入房内。

    门口传来刺耳的抓挠声,以及隐约的呼唤。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