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脚底的陶瓷碎片，晏温叹息。
他明明只想喝碗酸梅汤解渴，然后混到武比开场，再随便挑个人输掉。
还望各位高抬贵手，实现我这小小的愿望。
“我是……姬展眉。”嫡公主幽幽道。
洛晓晓这才后知后觉。
她本身和姬展眉之间并无恩怨，可天下人不这么想啊。
大家就认定两人必须分个高下。
姬展眉好胜，她想赢，证明自己比洛晓晓更强，从家世到天赋，从而狠狠打脸一波曹敬以及背后说她闲话的人。
但也只是想赢。
她此前和洛晓晓面都没见过，哪来的愤怒呢？
愤怒代表姬展眉心生妒忌，她不是那种人，否则以嫡公主的权势，按着两人低头道歉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愤恨的对象是曹敬。
公子哥瑟瑟发抖。
他前阵子还下定决心，要与姬展眉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输就输了，让嫡公主消消气。
可眼下姬展眉就站在他面前，他很不争气的怂了。
话不能说太早。
“要不，先喝碗酸梅汤吧？”晏温埋着头举手。
姬展眉扫一眼摊子，轻哼一声。
“这里人多，去太清茶楼。”
抛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去，也不管旁人听不听得见。
曹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洛晓晓拽上他的衣领，强行拖着他跟上。
晏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去不去呢？
姬展眉都这样说了，不去岂不是拂了面子？
太清茶楼有好茶，嫡公主请客。
晏温留下几枚铜板，赔了摔碎的碗钱，远远地吊在三人后面。
姬展眉所过之处，姑娘们纷纷关好窗户。
该装瞎就装瞎。
……
刚进茶室，闻见茶香，晏温便知道自己这趟来对了。
守龙茶。
太清殿送礼，或者招待贵客才肯拿出来的宝贝，平常不卖。
顺着茶香看过去，展清秋和明正卿并肩，对面坐着三个陌生人。
听见声响，展清秋抬头，从容自如，缓缓起身。
“贵客啊。”他作个揖，旋即侧开身子，邀请道：“有失远迎。”
今天正道翘楚们是约好了扎堆来他太清茶室？
为了接待方闲，太清茶室今天特意谢绝所有客人。
当然，姬展眉这等身份的除外，朝歌就没有她去不得的地方。
“嗯……”方闲打量领头的英气姑娘，“姬展眉？好戏来了。”
是他第一喜欢的情感纠葛环节。
别说话，看。
方闲拉着夏叶站起，算是迎接，起身过程中顺便给姜离使了个眼色。
“普通客人，来喝茶的。”姬展眉语气平淡。
“好，那我亲手帮公主殿下沏茶。”展清秋一甩袖子，上楼取茶。
晏温缩在众人后面，身形不动，眼珠却四处乱瞟，他要挑个最不起眼的地方。
嫡公主那桌肯定去不得，单独坐在角落又不合礼数……
“明兄，别来无恙。”晏温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打起精神，找上茶室内唯一有交情的人。
明正卿不同于方闲，他出过远门，有阵子还借住在玄月山庄，和晏温相熟。
至少在明正卿眼里，他们很熟。
住在玄月山庄的日子里，明正卿看到晏温每日坚持在石头上打坐，就特地跑去烦他，絮絮叨叨的废话从早说到晚。
当时山庄里的其他人闲极无聊，还开了赌局，赌是明正卿先一步放弃，还是晏温更早坏了心境。
最后是晏温胜了。
他把耳朵封上了。
而明正卿，则被门中长老拎回了雪山。
“哟！”明正卿活动脖子，“这不是无味道人么！”
当年不是他明正卿输了，而是长辈不让玩了！
晏温早有预感，赶在明正卿开口前封住自己的听觉。
看着明正卿嘴唇一张一合，他微笑点头。
今天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负责点头。
“你是晏温？”方闲给他推了份茶具。
晏温点头。
“初次见面，我是明正卿的师兄。”
点头。
“当年师弟给你添麻烦了。”
还是点头。
方闲蹙眉，这人怎么只会点头？
殊不知晏温这边也很好奇，他早听说过方闲的名字，可惜世间仅有只言片语流传，连幅画像都没有。
今日见到这白袍道士，加上明正卿服帖的表现，不用交流也知道见对人了。
漂亮倒是挺漂亮的。
但越漂亮的人越麻烦，晏温打定主意以后绕的远远的。
另一桌，姬展眉率先开口。
“孔奇志传功给你了，对吧？”
曹敬支支吾吾地答应。
“我不留手。”姬展眉说道。
在少女剑客的注视下，曹敬莫名生出些勇气。
“我又不一定输！”
嫡公主对这声反驳充耳不闻，掰着手指自顾自道：“打赢你之后，我一不要道歉，二不要赔偿，我只要你在休书上签字。”
“昭告天下，并非你逃婚，而是我休夫。”
末尾，姬展眉拖个长音。
“休，休书？”曹敬脸一白，仅存的勇气在消退。
“担心丢面子？坏了家族名声？”嫡公主嗤笑，“丢的面子要自己找回来。”
当初曹敬头脑一热离家出走的时候，又何曾考虑过她？
“我不逼你，休书写好了，签不签是你的事。”
“签了，我会在父皇面前多说些好话。”
“不签，你没有任何损失，也不用担心我找麻烦。”
姬展眉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不大，但整个茶室无人敢言，便显得这声音清晰可见。
洛晓晓从头到尾都在保持沉默。
因为曹敬理亏。
“啧啧。”方闲咂嘴，同样不发表见解。
旁观者嘛，看戏就好。
他内心还巴不得嫡公主跟少女游侠互扯头发呢。
“天南海北，大家难得一聚。”展清秋从二楼走下来，将两张闲置的茶桌拼凑在一块，“不如一起聊聊？”
“好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方闲第一个答应。
他握着夏叶的手腕，带着女孩举手。
上行下效，姜离和明正卿接连点头。
晏温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别人都点头，他也有样学样。
“展清秋。”这边还没说完，门口又走入一位襦裙少女
“我来取茶叶，我师傅说她在你这有预约。”
叮铃。
少女腰间剑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