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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画

    秋末,昼短夜长,天色暗得很快。

    叶苦生裹紧衣裳,加快脚步。

    好冷。

    他想念家里温暖的被子。

    路边,不知名的小虫子缩在田野里低低地鸣叫。

    慢慢的,起风了,树影摇曳,笼罩在叶苦生身上,遮住了月色。

    呜呜咽咽,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婴儿的拗哭。

    叶苦生摸了摸怀里的佛经。

    他总觉得黑夜里有人在跟着自己。

    可他不敢回头。

    他生怕一回头,那人便藏起来,等继续走了,再狞笑着跟上。

    叶苦生咽下口水,放空大脑,两腿不受控制地跑了起来。

    “呼哧……”

    他喘着粗气,体力不支。

    都说文弱书生,但真正文弱的只有四体不勤的富家子弟,穷人总是要干活的。

    叶苦生不干活,他的身体还不如书生。

    甩不掉。

    那嘶哑的呜咽声就响在他背后。

    跑不动了。

    双腿发软,再抽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支撑他站立的是怀里的佛经。

    对啊,他和佛家有缘。

    什么魑魅魍魉敢伤害他?

    把佛经挡在胸前,叶苦生壮着胆子回头。

    相较于黑暗中冷不丁地被拍肩膀,他选择直面神秘。

    “我们可以谈……”

    叶苦生边说边转身。

    眼前的场景让他始料未及。

    黄绿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微弱的光。

    是一条野狗。

    一条虚弱的,伏在地上的,快要死掉的野狗。

    “呼……”野狗发出了低沉的鼻音,像是在抽泣。

    “真可怜。”叶苦生放下心来,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可惜我也帮不到你,你都快死了。”

    这些米粥他还要留着自己喝。

    喂给一条注定要死的野狗?那不是浪费么。

    看清了呜咽声的真相,叶苦生内心轻松许多。

    显然,他没有认真思考,一条濒死的狗该如何跟上疾行的自己。

    “呜……”

    奇迹般的,那条狗站起来了,呲着牙低吼。

    这个举动吓到了叶苦生,他倒退两步,收起了食盒。

    狗的目标是食盒。

    “还想抢食?”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条狗吓到,叶苦生恼羞成怒。

    他断定这条狗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了过去。

    “扑通!”

    野狗再也保持不住站立,应声倒地,连最后的哀嚎都未发出。

    一动不动。

    它死了。

    击倒野狗的最后一块石头。

    叶苦生丝毫没有杀生的内疚感,他啐了一口,继续前行。

    这条狗本就该死,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早点送它解脱。

    假如狗有意识的话,它还得谢谢自己呢。

    ……

    一路平安,叶苦生顺利到家了。

    老和尚没骗他,这米粥味道虽怪,但胜在管饱。

    寻常百姓能吃饱饭已是莫大的幸福。

    寺庙真好啊。

    将佛经压在枕头底下,叶苦生躺好,准备休息。

    可他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了好一会,怎么都睡不着。

    白天在寺里睡太久了。

    夜里多愁善感,尤其是叶苦生这种念过几年书的,想的就更多了。

    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天亮了就是未来。

    换句话说,他想女人了。

    食饱衣暖之时,则生淫欲之心。

    他好逸恶劳,讨不上老婆,更没钱寻花问柳,日子久了难免寂寞。

    叶苦生穿好衣裳下床,出门透气。

    其实他更想读会佛经,可惜家里蜡烛没有了。

    以后存点钱,第一件事肯定是请人说媒。

    当然,得挑一点。

    要求不高,温良淑德,善解人意,最好长得漂亮,绰约多姿。

    胡思乱想着,叶苦生来到院内。

    深吸口气,冰凉的空气钻入鼻腔,叶苦生愈发精神。

    院门外很吵。

    仔细听来有点像野狗的叫声。

    叶苦生又想起回家路上杀掉的那条野狗,顿时心烦意乱。

    晦气。

    也不知这些野狗是从哪跑来的。

    子时后阴气重,叶苦生不敢出门,索性回房歇息。

    明早还得去寺庙。

    ……

    午夜,丑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敲着铜锣,有气无力地喊着。

    他最近很累。

    有人拜托他清理路上的野狗尸体。

    更夫起先是拒绝的,架不住对方开出了无法拒绝的价格。

    那就干。

    反正都要巡夜,大不了多忙一会。

    而且野狗的尸体在变少,死状也顺眼了。

    刚开始,很多野狗尸体残缺不全,看着怪渗人的。

    活的野狗更夫也撞上过,原本他还惧怕,怕野狗伤人,结果虚惊一场。

    那些畜生只会吠叫,不敢咬人。

    “啧,怎么只剩一条腿了?”更夫弯下腰,从地上拎起一条狗腿。

    难不成尸身被同类吃掉了?

    正好,那这条腿就是他的了。

    明天开荤。

    是的,他吃过野狗的肉。

    最初更夫不敢下手,可有一天他半梦半醒间饿极了,糊里糊涂的把狗肉下了锅,填了肚子,那味道,香。

    香到他戒不掉了。

    更夫舔舔嘴唇,接着敲锣。

    “有人吗?”

    乍然间,路边传来人声。

    “有人吗?谁能给我一口水?”

    更夫顺着声音看去,求助的人扶着墙,站在院落门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应该是渴极了。

    这个点还在活动的只有更夫,他听到了打更声,所以才出来。

    对方目标明确,撞上了总不能当没看见。

    “给。”更夫把狗腿装进袋子,凑过去递上水壶。

    求助人一把夺过水壶,拔开塞子,仰头猛灌。

    “慢点,别呛着。”更夫提醒。

    “谢,谢谢……”求助人擦擦嘴角,缓了缓,感激道。

    水是腥的,他喝的太急,一张嘴,腥气扑面而来。

    更夫也不在乎,习惯了。

    水都有腥味。

    村里只有一口井。

    “谢谢,要不是你,我今晚要渴死了。”他的声音柔和了些。

    “下次记得多打点水。”更夫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劝道。

    竟然会有人半夜出门要水喝。莫名其妙。

    更夫摇了摇头。

    刚欲转身,他在地上瞥见一张被揉成团子的破旧宣纸。

    更夫捡起纸团,想拿来擦擦手。

    把纸团摊开,更夫发现上面有字。

    他没读过书,不识字,只能看出字迹很潦草,书写者手在抖,或许是年纪大了。

    出于好奇,更夫又看了看宣纸背面。

    是一幅画。

    画的是一个和尚,和尚是个年轻人。

    “什么玩意。”更夫随手丢掉纸团。

    回家!

    今天也是安静,祥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