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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丐棺论定

    昆仑八十九年九月 秋

    入夜前,忽地一阵暴雷急雨,惊得前院水塘里的王八缩进龟壳里。雨滴沿着屋檐滴落到未掩的厅门前,溽湿了一大片地板。

    雷酝坐在花梨木制成的屉桌前批着公文。他今年六十二,比彭小丐还大着一岁,是准备退休的年纪。实际上,四年前他接掌义堂成为九袋长老已经让他大感意外,他虽是副堂主,但论年纪过不了几年便要封刀退隐,回家养老,丐帮并非没人,照往例是拔擢四十出头的顶尖弟子,怎会轮到他头上来?

    怪的事还不只这一件。他执掌义堂,负责丐帮人事。彭南义去年升了莆田分舵主,照他出身,这算升得慢了,他终究不如他父亲,更远远不如他爷爷,只是……靠着彭老丐的余荫和彭小丐的经营,江西总舵终究还是彭南义的囊中物,换了别人,只怕百姓还不肯呢。然而彭小丐去年办了六十大寿,就算学他父亲一样六十五封刀,掐着指头算也只剩四年,彭南义该去接掌抚州分舵,等着继任才是。真要担心的是彭家在江西的势力庞大,彭老丐糊涂前还能压得住那头“臭狼”,换了彭小丐,渐渐就压不住了,就不知道彭南义有没有法子治他……

    想起那人,他心下烦躁,把朱笔给批歪了。

    可怎么彭南义就去了莆田……

    裴屠快步从檐廊走来,雨很大,淋湿了他半边身子。他是义堂的保镖,看模样似乎有急事。

    “堂主。”裴屠递上一张拜帖,雷酝看了一眼,露出讶异神情,道:“快请进来!”

    裴屠快步走下,不一会,领着一名目测在五六十上下的老人走入。这人穿着一身麻衣,胸口却别着一小块淡红色布条,雷酝自然认得这人,心想:“还真是彭老丐的孙子,看模样哪想得到他才三十四岁……”见他这身穿着,心下自然有数。

    那人进了大厅,抱个明字拳,拱手道:“彭南义参见雷堂主!”

    雷酝忙起身道:“世侄不用多礼,彭伯父他……”

    彭南义道:“显祖考三日前在梦中过世,享耆寿九十一,走得安详。家父命我前来通知帮主与堂主。”说着递上一张淡红色的帖子。雷酝知道是讣文,顺手接过,问道:“见过帮主了?”

    彭南义道:“才刚离开降龙殿。”

    打抚州到莆田,再从莆田到绍兴,雷酝心想:“这路程可不短,传个讣文何需如此奔波?”道:“贤侄请坐。”

    两人在半月桌前坐下,雷酝问道:“世侄还有别的事要问吗?”

    彭南义道:“我是想问件事。承蒙提拔,彭某去年升任分舵主,比起爹爹跟祖父那是差得远了,可我以为……就算不是抚州也该是南昌,怎会是……莆田?”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雷酝道:“这是帮主的安排,我只是听命行事。”

    彭南义皱起眉头,问道:“真是帮主的安排?”

    雷酝道:“彭世侄你别介意,抚州分舵主没犯什么过错,恰巧就是莆田那有缺……”

    “我爹上任抚州分舵主时,原来的分舵主当了他副手。”彭南义道,“就算我今天就替我爹当了江西总舵,谁不服?”

    雷酝见他质疑,心下也自不快,道:“世侄,江西总舵或许姓彭,江西最大的门派就是彭家,可彭家也不是令尊当家。想服人,不能靠着祖上庇荫。”

    彭南义摇头道:“堂主误会了。当不当总舵,彭某不介意,我只是让堂主想想,帮主为什么这样安排?难道是四年前杨家一案让他在华山面前失了颜面,记恨了?”

    雷酝道:“帮主不是小心眼的人。再说,他华山算什么?咱帮主还要看他老严的脸色做人?即便点苍也管不着丐帮的事。”

    彭南义问:“那帮主这个安排到底为什么?”

    他说完,站起身来,道:“家有丧事,不便久留,彭某说的话还请堂主三思。”

    雷酝心中一动,起身送客。

    彭南义走后,雷酝心头一阵烦躁,把案卷全堆进抽屉里,在大堂中来回踱步。

    难道帮主不打算让彭南义接江西总舵?那他又有什么打算?

    彭家作为丐帮最大的一支势力,开枝散叶,亲族弟子上万,历代帮主向来忌惮,却也要任用安抚彭家,三省总舵总有一个姓彭的,但绝不会是直系,多半是远亲旁系。彭老丐父子在江西当了近五十年总舵,还有谁能接这个位置?

    问题是,帮主有什么理由不让彭南义接任江西总舵?

    一阵不安涌起,或许就跟自己莫名其妙接掌了义堂一样,这几年帮主安排的人事总透着古怪。

    裴屠快步走来,低声道:“堂主,帮主派人过来,请堂主往降龙殿议事。”

    “这个时候?”雷酝不解,随即明白,该是为了彭老丐的死。说不定是自己多心了,帮主正打算把彭南义调去抚州。他叹了口气,四十年英雄名,终究避不开生老病死。

    从义堂到总舵连马都不必骑,大雨天的,他也懒得乘轿,没事糟蹋手下做啥?雷酝取了把油纸伞,掌了盏灯笼便出门。

    那是一条足以容下两驾马车错身的长街。雨势很大,长街上不见人影,乌云遮盖了月光,唯有街旁几盏脂皮灯笼迎风摇晃,泛黄的微光尽力照亮周围几尺方圆。

    雷酝刚转过街角,就见到长街另一端有人开了门。靠着对方身周朦胧的灯火,他依稀辨认出那人也穿着麻衣。

    “这家也在办丧事?”他想着,并未起疑。那人打起雨伞向他走来,雨伞遮住了脸,看不清身形,只瞧着有些肥胖。从伞后依稀可以见到那身影腰间悬着什么,只是夜色昏暗,乌云蔽月,那人又未掌灯笼,一时看不清。

    忽地,几道电光闪动,他看清了那人腰间悬着什么。

    那是一把刀,那人的手已按在刀上。

    轰隆隆的雷声在漆黑的长街上回荡不止,但依然没能掩盖从后方急踏而来的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后面来了三个?

    一阵大风吹来,长街上两把雨伞随着风势滚动,像是颠簸的醉汉。雷酝并不是庸手,能当上丐帮的九袋长老,绝不可能是庸手,他已掏出腰间的跨虎拦,同时将灯笼掷向那穿着麻衣的男子。

    刀光劈开了灯笼,锐利而干净,那是彭家的五虎断门刀。雷酝见着了麻衣人的面孔,是他认识的人。

    呼喊声混杂着急踏的脚步声,暴雨浇灭了灯笼,一声哀鸣后,只余那涤荡一切的豪雨声。

    ※※※

    杨衍告别了李景风与明不详,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九江。

    李景风要去嵩山,至于明不详……

    “我要回少林。”明不详说,“只要你还活着,我总能找到你。”

    杨衍把这句话当成“后会有期”的意思,此时他心潮翻涌,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去抚州,就怕赶不及见彭老丐最后一面。

    他在九江见到不少人家在自家门口挂了粉纸,那是感念彭老丐而贴的。申时刚过,杨衍忙找了间客栈投宿,刚进屋,一股炎流从丹田处炸开,他连忙打坐运气,仍痛得不住发颤翻滚。

    虽然练了易筋经导气归流,每日子时、辰时、申时,杨衍仍会丹毒发作,全身便如火焚一般痛苦难当。店小二见他脸上皮肤皲裂得厉害,形貌怪异,又听房间里有动静,过来敲门。杨衍哀嚎着说没事,店小二觉得他语气古怪,想要破门而入,被杨衍怒斥了几句。店小二怕他有隐疾,死在客栈,通知了掌柜,掌柜的要赶人,恰巧杨衍发作已过,若无其事地走出,反让店小二白挨了一顿骂。

    若不是怕马力疲惫,杨衍真不想休息。这个月他遭逢人生中数场大变,先交好友,后遇仇人,服食了丹药中毒,又学会了上乘武学,却在彷徨无措和不知何去何从时听着了恩人的死讯。

    整四年没回江西了,杨衍想着。他照着明不详教导的易筋经练了会气,子时还要发作一次,睡不得,不如趁天色未暗在附近走走。

    九江在长江南岸,江面上多是三峡帮的船只,还有少数襄阳帮的船,溯河而上便可抵达白帝城,那是青城的领地。杨衍想起沈玉倾,不由得又是一阵恼火。景风兄弟就是老实,总有一天会被青城卖了!至于明兄弟,他那么聪明,懂得明哲保身,就不知道他以后是不是打算出家?

    他信步走着,忽听有人叫卖,喊道:“赊刀人,人赊刀,买刀七两一,赊刀一斗米!”接着又唱了首打油诗,“若见长江千船发,万颗人头百人杀,天涯海角必相见,一斗赊米不得差!”

    只见那人坐在驴车上,车上搁着长长短短各式刀具数十把,周围聚集着许多看热闹的人。杨衍离开武当时未带佩刀,见有人卖刀,正想买把防身,听他诗不诗文不文地说些古怪话,更是好奇,便挤入人群中。他见车上有长刀、短刀、朴刀、厚背刀、断头刀等,种类既多且杂,这些刀俱是精钢打造,不输给武当清字号铁铺的兵器。怎地这等精良兵器会放着沿街叫卖?

    又听有人问道:“这刀怎么卖?”

    “无论长短样式,一律七两一。”卖刀人道。

    围观人都惊道:“这也太贵!”

    “不贵,不贵。你们以为世道清平,见着听着都以为好人多,坏人少,正义伸张,那是你们喜得太早。这五浊恶世,鬼魅横行,真个无耻下流的卑鄙恶人只是还没见着。你们喜谈情说爱,却不想鸳鸯拆散,你们喜善有善报,却不想忠良枉断。那些个美的好的善的,个个都得毁了坏了堕落了,即便天上的仙子也得落进泥泞里打滚,躲在坟墓里都要被人刨出来挫骨扬灰。好日子走尽,坏日子见不到头,等你们醒觉过来,才知刀在手,命才有。”

    有人骂道:“你卖刀便卖刀,讲什么妖言惑众!让人通报了门派,看不把你抓起来治罪!”

    也有人骂道:“说这么多胡话,不就是想卖刀嘛!”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无非编派这卖刀人的不是,说他信口雌黄,就是想卖刀。

    杨衍身上银两不多,见他刀好,又觉太贵,一般铁铺里的刀好些的不用五百文,这刀竟要卖到七两一,于是上前问道:“能不能算便宜点?你的刀好,可七两太贵了。”

    “是七两一。”卖刀人道,“一文不少,七两一。”

    杨衍掂了掂身上银两,道:“我喜欢这刀,你算便宜些,八百文如何?”这些银两是他从玉成子身上拿来,算起来还是景风兄弟的。

    那卖刀人道:“买不起,可以赊。”

    “赊?”杨衍瞪大了眼睛,摇头道,“赊了也买不起。”

    “赊只要一斗米。”卖刀人道,“时候到了,我再来找你索要。”

    围观众人纷纷笑道:“莫不是个痴汉子?”“一斗米才几十文钱,怎地赊的比卖的便宜多了?”

    杨衍道:“这赊法古怪,哪有赊得这么便宜的?你要一斗米,我现在去买了给你。”

    卖刀人道:“不是现在,时机到了再还。”

    杨衍疑道:“什么时机?”

    卖刀人道:“若见长江千船发,万颗人头百人杀,天涯海角必相见,一斗赊米不得差。”

    杨衍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卖刀人道:“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等应验了,你自然懂。”

    杨衍又问:“我不住九江,你上哪找我收去?”

    卖刀人道:“若有缘,遇着再跟你收米。”

    杨衍觉得这人说话稀奇古怪,围观众人也各自窃窃私语。他卖的不是一般家用刀具,俱是凶器,寻常人家收着无用,但这赊账生意却是稳赚不赔,赊了刀拿去转卖,两石大米都有。

    一名江湖客见有便宜可占,上前问道:“这刀真的只赊一斗米?”

    卖刀人道:“就是一斗。”

    江湖客道:“我就住九江码头边万福巷子。我写张欠条给你,你说什么时候还?”

    “刚才不说过了?若见长江千船发,万颗人头百人杀。”

    江湖客笑道:“这长江上每天顶多百艘船经过,一万颗人头就算放着给你砍,一百个人还不得杀到手软?真是胡说一气!”于是写了张纸条,从驴车上拿了柄厚背刀,得意洋洋离去。

    众人见他拿了刀,纷纷上前赊刀。杨衍虽不想占便宜,可自己既不宽裕,也缺兵器,且这人刀好,于是想:“下回见面再还他。”也走上前去拿刀。此时他脸上皲裂虽已好转,仍是模样恐怖,众人见了有些怕,都让了开来。他拿了一柄朴刀,对卖刀人道:“我叫杨衍,抚州崇仁人,居无定所,画个押给你行吗?”

    卖刀人给他画了张押,道:“等我的话应验,再来找你收钱。”

    杨衍点点头,拱手说道:“谢了。”

    他提着刀要回客栈,转过街角,又听一个声音叹道:“卜卖人的便宜也敢占,死不知道埋的。”

    杨衍见是个老人,约摸六七十岁,白浊着一双眼蹲坐在街角,身前拄着根拐杖,心下好奇,伸手在他面前比划一下。

    “小子,爷看得见,只是看不清。”那老人说道。

    杨衍忙赔罪道:“小的唐突了。”又问,“爷爷,你说那人是什么……卜卖人?那是什么意思?”

    那老人又叹口气道:“好端端的九江,好端端的丐帮地界,怎么就出了这等妖孽……”

    “听爷爷的意思,那卜卖人是个骗子?难道我被骗了?”

    “你是被骗,可不是被人骗,是被精怪骗了!你们都被精怪给骗了!”老人颤着声音道,“那不是人,是精怪!”

    杨衍笑道:“光天化日哪来的精怪?爷爷你倒是说说,这卜卖人是什么回事?我要真是被骗了,也好找他理论去。”

    “小子,你年纪轻,不懂事,爷告诉你,这卜卖人又叫赊刀人。他是不是把刀卖得贵,却又让你赊,约了个尴尬时限,也不知几时成真?”

    杨衍道:“他说‘若见长江千船发,万颗人头百人杀’,且不说长江上每天行船不过百余艘,就算真应验了,一斗米值多少钱?”

    “若见长江千船发,万颗人头百人杀……”那老人喃喃自语,“不好,不好,这又是什么大祸事要发生了?”

    杨衍见他稀奇古怪,说话夹缠不清,他虽性急暴躁,偏偏对老人最有耐性,于是道:“老爷爷,你说清楚点。”

    “那是我奶奶讲的故事,说的是她奶奶小时候的事了。”老人想了一会,“听说,曾曾祖母那时还小,有个卜卖人来家乡卖锅子,买一个锅子三百文,赊一个锅子一头猪。”

    “一头猪值多少银两,”杨衍笑道,“这谁要赊?”

    “那卜卖人说,‘待到海晏河清时,也无天子也无臣’,再来跟祖上讨猪。那时大家都想,海晏河清,怎么可能没天子没皇帝?天下乱时不只一个皇帝,可哪一天这天下没有皇帝?要是没那一天,锅不就白送?祖上都想不可能,就赊了卜卖人的锅子,谁知道……”

    昆仑共议后,天下再无皇帝。昆仑共议有一条“妄自称帝,九大家共击之”,杨衍自然知道这件事。

    “村里赔光了所有的猪也还不起卜卖人,有些想赖账的,全……全家都死光了。”老人露出了惊怕的神情,“祖上凑齐了家当才还了那头猪,之后搬到九江来,听说原来的村子就这样没了……”

    杨衍心中一惊,心想:“这卜卖人竟有这等本事?”

    “这卜卖人是精怪所化,能知过去未来,表面上做的是赔本生意,却是百倍索利。你今天贪他便宜,赊了一把刀,来年还时,怕不得还百倍!”

    杨衍听他说得诡异,不禁毛骨悚然,回头去看,只见那卜卖人已将兵器兜售一空,正驾着驴车准备离开。杨衍道:“爷爷,我去看看那人有什么古怪!”

    他从后追上,只见那人驾着驴车转进条巷子,他追了上去,转过街角却只见一辆空荡荡的驴车,不见卜卖人。

    杨衍环顾四周,两侧俱是民居,长街上三三两两几名路人,他打听了,都说没见着有人转进这巷子,可这驴车从何而来却也没人知道。

    光天化日之下,杨衍竟觉得背脊发冷,又想起卜卖人说的话。

    若见长江千船发,万颗人头百人杀……

    ※※※

    沈玉倾刚踏入钧天殿,就见着父亲与大伯沈雅言。沈雅言见他回来,问道:“小小呢?”

    沈玉倾道:“小妹受了伤,我让她先回房休息了。”

    沈雅言惊道:“伤着哪了?”

    沈玉倾道:“被方敬酒伤着肩膀,幸好有朱大夫在,没事。”

    “操他娘!”沈雅言大怒,“好!好!华山当真以为青城好欺负了?!”说着望向沈庸辞,“你怎么说?这口气咽下去?”

    沈庸辞沉吟道:“严四公子死在唐门,严掌门丧子之痛,难免激进。明年便是昆仑共议,有什么误会,我会当面与严掌门说清楚。”

    沈雅言铁青着脸:“就这样?”

    沈庸辞道:“难道真要向华山宣战?”

    “就宣战了又怎样?”楚夫人的声音传来,语气甚是恼怒。

    沈玉倾刚回青城就见母亲身着劲装,披着锁子甲,腰悬长剑——不知几年没见她这装束了——正领着大队人马守在城外。原来沈玉倾被擒,车队即刻快马通报,楚夫人既惊且怒,点了人马便要往华山讨人,沈庸辞再三苦劝,让她等消息。后来传回沈玉倾平安的消息,楚夫人仍不放心,直到见沈玉倾归来,这才解散人马,赶来钧天殿,连衣服都没换下。

    “他连你儿子都敢动,再不理他,真要到你头上撒尿了!”她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全无端庄气质。

    沈庸辞皱起眉头道:“怎么你也这样说话?”

    沈玉倾道:“父亲,孩儿受辱是小事,终究平安回来,但青城若不有些动作,确实不妥。”

    沈庸辞点点头,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边境严守,凡华山商旅镖客一律不准入境,请他们绕道崆峒或武当。”沈玉倾道,“之前方敬酒能进唐门杀人,就是边境松散,开了方便。我们这样做,冷面夫人也会承我们的情。”

    “就这样?”沈雅言道,“太便宜他了!”

    “孩儿这趟与襄阳帮结盟,双方交好,我约了时间,请俞帮主拜会许帮主,今后三峡帮与襄阳帮互为盟友,襄阳帮若有需要,可以挂三峡帮的旗号。”

    沈庸辞道:“这事办得极好。有了这个盟友,青城东西两方都有奥援。只是挂三峡帮旗号,武当是否介意?”

    沈玉倾道:“孩儿也拜会过武当,与玄虚掌门相谈甚欢。且襄阳帮只是借挂三峡帮旗号,不是青城旗号,玄虚掌门并不介意。”

    沈雅言道:“他当然不介意,有人帮他保船,他开心还来不及!只是这跟华山有什么关系?”

    沈玉倾道:“汉水上这一年不平静,河匪强奸民女,这是昆仑共议的大罪,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出人帮华山扫平河路,想来华山也会承我们的情。”

    汉水上的河匪袭击襄阳帮,明眼人都知道是华山暗地指使,师出有名,华山就算吃了亏也不敢声张,沈雅言大喜道:“派常不平去!”

    “方敬酒能伤着小妹,常掌门不是对手。”沈玉倾道,“让计师伯走一趟,别让华山瞧青城没人。”

    楚夫人也道:“让韶光师兄去正好,遇着斩龙剑,就替他徒弟报仇!”

    计韶光是青城嫡传弟子,论资历是沈雅言的师弟,沈庸辞的师兄,沈未辰的峨眉刺功夫多受他指点。

    沈庸辞点点头,道:“这法子甚好。亏你想得出这等妙计,既不兴兵也不伤及无辜,还能给华山一些教训。吩咐下去,这事就交给你了。”

    沈玉倾拱手道:“孩儿领令。”

    沈雅言道:“我去看小小。”也不等沈庸辞点头,快步走下。

    楚夫人仍有不满,道:“诸葛焉兄弟是怎么回事,放他们家的狗到处咬人?只是这样应付,便宜华山了。”

    沈庸辞劝道:“真要报复,免不得又要兴兵。玉儿这处置不落人口实,又不过分,合乎中道。”

    楚夫人怒道:“让他把你儿子抓走了,再来说中道!”

    沈玉倾劝道:“娘,孩儿没事。再说,他们伤了小妹,这事不会就这样揭过。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沈庸辞道:“你姨婆担心你们兄妹,你歇息一下,稍后去问个安。”

    沈玉倾应了声是,见母亲余怒未消,劝了又劝,等母亲稍稍平复,这才去松岁阁见姨婆。

    松岁阁立着好几个人,堂叔公沈勤志与许帮主的媳妇廖氏正与姨婆说话,沈连云站在一旁。沈玉倾入内,先问了安:“姨婆安好。”

    众人围了上去,许姨婆忙起身察看,确定孙子无恙,问道:“严家的狗腿子没伤着你吧?”

    沈玉倾忙道:“玉儿没受伤。”

    沈勤志怒道:“这严家也欺人太甚!”

    廖氏道:“没事就好,这笔帐早晚得跟严家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编派严家的不是,唯有沈连云默默不语。沈玉倾问道:“廖婶娘跟堂叔公怎会在这?”

    沈连云道:“楚夫人听了消息,要上华山讨公道,姨婆请了叔公廖姨和我问事。”堂叔公沈勤志是爷爷的亲弟,告老前是青城卫枢总指,相当于唐门唐孤的位置。这职位目前由雅爷担任。廖氏是三峡帮许掌门的媳妇,许掌门是姨婆的亲兄长,三峡帮又是青城水路主力,这两人与姨婆相善,于是向他们探问状况。

    沈连云是曾祖一辈的堂亲,关系更远,靠着自身能力,现任青城内侍副指挥,刑堂右使,是沈玉倾倚重的人之一。他会出现在这,多半是姨婆请他过来打探消息。

    当下众人又问了几句,许姨婆道:“没事了,大家下去吧。玉儿,留下来陪姨婆说几句话。”

    沈玉倾应了声是,沈勤志、沈连云与廖氏都告辞离开。沈玉倾坐在许姨婆身旁,手按着姨奶奶的手,说道:“让姨婆担心啦。”

    许姨婆道:“我听说小小受了伤,伤成怎样了?”

    沈玉倾回道:“小小伤了肩膀,路上舟车劳顿,等她好些就过来孝顺姨婆。”

    “这次没事,是沈家列祖列宗保佑。你平时精细,怎地这回这么不长心眼?” 许姨婆脸色不悦,道,“小小是个姑娘,抛头露面做啥?她是什么身份?是你妹子,你大伯的亲女儿,你让她学那些低三下四的门派弟子到外头走动,成什么体统?”

    沈玉倾默不作声,过了会才道:“是孩儿错了。”

    许姨婆接着道:“上回你帮从赋找了个好媳妇,我心里欢喜,只顾着夸你,没说你不是,那时只当是例外,让你带小小去看看风景。现在让你闹出事来,姨婆也有过失。”

    沈玉倾忙道:“是孩儿与小小调皮,跟姨婆没关系。”

    许姨婆叹道:“小小生得好,娴雅温柔,端庄斯文。让掌门跟他爹计较着些,嫁给九大家掌门世子也匹配得起,这辈子荣华富贵就有了。尤其重要的是替青城找来强援,或安定内部,像你凤姑姑那样,也就对得起青城了。”

    许姨婆的话是他们兄妹打小听惯的,沈玉倾恭敬道:“姨婆说的是,我跟小小都懂。”他虽这样说,心中却觉抑郁,像是被块大石头堵着似的,怏怏不乐。

    ※※※

    沈未辰在房里歇息,先是雅夫人来到,见她肩膀上绑着绷带,甚是心疼,问道:“怎么伤成这样?”

    沈未辰笑道:“没事,朱大夫妙手回春,说不会有后遗症。”

    “就是留疤也难看!”雅夫人尖声道,“玉儿是世子,华山不敢动他,让掌门烦恼就好!要是出了事……以后不许跟着你哥出门!青城又不是没人,轮得到你个大小姐瞎操心?”

    沈未辰见母亲担心,劝道:“朱大夫的药好,就算有疤也不明显。哥身份贵重,下回我多带些保镖就是。”

    “不许去了!就算掌门夫人跟我翻脸也不许去!”雅夫人道,“听她那些胡话,说什么出去长见识,你长什么见识了?你娘就没学她到处走,难道你娘就没见识?说起当年,她当年是跟着谁走?三爷、诸葛兄弟,有功夫有脑袋有身份,她是三个男人保护一个姑娘走江湖,你是一个姑娘保护你哥走江湖,能比吗?”

    “这话要是让楚夫人听见,还不暴跳起来。”沈未辰正想着,抬头见到父亲悄无声息地走到母亲身后,佯作跟楚夫人说话的模样道:“哎!弟妹,你嫂子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雅夫人听见,几乎跳了起来,忙转身道:“弟妹,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正要辩解,却只见丈夫笑吟吟地看着她,知道上当,脸上一红,沈未辰早笑得直不起腰来。雅夫人恼羞成怒,骂道:“没个正经!输给人家丈夫就算了,还拿人家老婆挤兑自家老婆!”

    沈雅言脸色一变,道:“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样说话?”

    雅夫人道:“我说的不是?你的地位快给那绣花枕头抢走了!”

    沈雅言冷哼一声,甚是不悦。点苍使者遇刺,不知怎地嫌疑竟落到自己身上,还是沈玉倾代为解围,沈玉倾虽然不说,沈雅言总自觉在沈玉倾面前矮了一截。这一年多来,沈玉倾事务渐多,过不了多久便是真正的二把手,自己只剩下个虚衔而已。

    “行了,别吵着女儿养伤。”沈雅言道,“去膳房找些补品给小小补身子。”

    雅夫人噘起嘴,不情不愿地走了。沈雅言见妻子走远,这才回头问道:“输给方敬酒了?”

    沈未辰道:“是啊。”过了会道,“下次未必会输。”那日她船上对战,因要守着舱门,腾挪受限,这才败下阵来。然而方敬酒当真厉害,若是平日对战她也无必胜把握,这几日闲来无事便想着如何破解“龙蛇变”。

    “你还年轻,差着岁数,输了不丢人。”沈雅言说着,回过头去,确定见不着妻子身影,这才弯下腰,在沈未辰床下摸索。沈未辰好奇道:“爹,你找什么?”

    不一会,沈雅言翻出个长六尺宽一尺的红木盒子,道:“本来想给你惊喜,怕你娘见着,藏在床底下。”

    沈未辰打开一看,竟是一张鱼纹黑铁巨弓,长五尺有余。沈未辰举起弓来,沉甸甸的,她试着拉动,竟要鼓足全力方能满弓。这一拉牵动伤口,她哼了一声,险些脱手,喜道:“爹,哪找来这宝物的?”

    沈雅言笑道:“请你四叔找的,满弓一箭足以穿甲,爹知道你喜欢。别让你娘知道,她不乐意你玩这些。”

    沈未辰笑道:“我就说从武当买来的!”

    沈雅言哈哈大笑,道:“记得戴护指,你这双手漂亮,别磨粗了。”

    沈未辰细细把玩,问道:“这弓有名字吗?”

    沈雅言道:“叫‘射月’。后羿的老婆跑了,他射得下金乌,却射不着月兔,想来没带上这把,所以射不着。”

    沈未辰笑道:“这怪名字还有典故呢。”

    父女二人又聊了半天,见雅夫人来,沈未辰忙将射月藏起,假作不知,陪着父母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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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天,杨衍终于抵达抚州。这一路上见着不少上了年纪的江湖人,个个神色哀凄。彭老丐封刀二十六年,受过他恩惠的多半上了年纪,也有年轻的因着父侄辈的关系过来致意。

    杨衍走到江西总舵前,见门口各色花束几乎堆成一座小山。四名守卫守着大门,两名五十出头的男子正与守卫交谈。只听其中一人道:“我们就想见恩公最后一面,真不行吗?”

    守卫道:“总舵交代,礼物一概不收,只收花束。老舵主施恩向来不记,太多人来,反打扰了老舵主的清静。”

    那中年人神色甚是落寞,两人对着大门跪下,叩头三拜,守卫显然见惯了,赶忙侧身避礼,却也顾着门口,以防有人闯入。

    杨衍心想:“爷爷这一生究竟救了多少人,只怕数也数不清了。”转念又想,“唉呦不好,他们不让人见爷爷,我怎么办?”

    他长途奔波,只希望见彭老丐最后一面,若不能得偿所愿,那是生平憾事,一想到这,不禁眼眶微热。正为难着,忽地察觉身后有人走近,他修练易筋经后,五感比往常敏锐,身法体力也好上许多,一转头就见到一张略觉眼熟的脸。

    那人见着杨衍,忍不住惊呼:“杨兄弟,你真的来了!”

    杨衍一时记不起对方名字,只记得他是身份卑微的丐帮弟子,忍不住问:“你……你是……”

    “我是殷宏啊!请你吃过麻鸡那个!”

    杨衍顿时想起,抓着他的手道:“殷大哥,好久不见!”

    殷宏道:“几年前你不告而别,总舵主很是挂心,派人到处打听你下落,后来知道你去了武当,这才放心。”

    杨衍神色黯然,道:“是我不好,让总舵担心了。”

    殷宏道:“这都三……四年没见了,要不是你这双眼睛和脸上的疤,我都认不出来了!对了,我升五袋弟子了,现在是临川总巡守,领着十几名手下呢!”

    杨衍道:“恭喜你了!”他挂心彭老丐,向大门望了一眼,正要询问,又听殷宏道:“跟我来。”说着走向大门。

    杨衍快步跟上,只听殷宏对守卫道:“这位是杨衍杨兄弟,总舵嘱咐过让他进去。”

    守卫问道:“你就是杨衍?”

    杨衍没料到彭小丐竟然特地留了讯息,忙点头道:“我是,我是!”

    守卫看了看杨衍的眼睛,让出一条路,示意放入。殷宏领着杨衍走入总舵,边走边道:“总舵说你若听到消息,必定赶来,特别嘱咐了手下别拦你。”

    杨衍心下感动,轻轻“嗯”了一声。两人走过中庭,绕过大厅,往后院走去,殷宏又道:“老舵主这几年糊涂得厉害,总舵为了方便照顾,让老舵主在这住下。老舵主走后,就在这停灵了。”

    杨衍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百战还好吗?”

    殷宏道:“去年死啦,总舵可难过呢。不过活了八九年,抚州可没这么长寿的鸡,也不枉了。”

    两人到了后院,殷宏道:“前边转过去就是灵堂,总舵不喜欢人打扰,我就送到这了。”

    杨衍道了谢,径自走去,果然见着两名老人。他认得其中一名正是彭小丐,四年过去,彭小丐外貌无丝毫变化,另一名老人与他长相有些相似。还有个少妇跟一名孩童披麻戴孝守在棺前,应是亲眷,杨衍心中一动,抢上前去。

    那老人见有人闯入,拦住杨衍问道:“你是谁?”随即定睛一看,讶异道,“你就是杨衍杨兄弟?”

    杨衍也自讶异,不知为何对方认得自己。只见彭小丐缓缓转过头来,见了杨衍,淡淡道:“你来啦。”

    杨衍一听他说话,眼泪便要夺眶而出,点点头,问道:“我能为爷爷上炷香吗?”

    彭小丐点点头,杨衍上前,少妇取了香递给他,杨衍双膝跪下,闭目祝祷:“彭爷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兄弟杨衍……”

    他也不知要说什么,报仇是自己的事,彭老丐已经帮他够多,没理由死了还要拜托人家保佑,只得说些往事,又祝福彭老丐来世逢赌必赢,破阵图百战百胜。

    他上完香,去见彭老丐最后一面。只见棺木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黑碗,另有一束麻草抱在彭老丐怀中。杨衍出身丐帮辖下,听说过这规矩,丐帮中人死后,会在棺内四角各放一个碗,借指马蹄,一束麻草,借指马尾,乃因乞丐是吃千家饭,靠众人之助营生,来生当为驿马,以报生前万人赐饭之恩,这是丐帮中高品秩的长老才能有的殊荣。

    杨衍心想:“爷爷造福的人多了去,这些人来世给他做牛做马才对。不说别人,杨家欠他的,还也还不清。”

    他见彭老丐面容安详,又听那老人说道:“爷爷临走前回光返照,还惦念着你,不住问爹说:‘杨兄弟去哪了?我带他去赌百阵图。’”

    杨衍听了,心潮澎湃,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心里只想:“爷爷还记得我!爷爷还记得我!”

    彭小丐拍拍他肩膀,等杨衍哭完,扶他起身,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彭南义。”

    杨衍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这老人若不是彭小丐的兄弟,也该是彭老丐的子侄辈人物,哪知是彭小丐的儿子?又想起他刚才称呼彭老丐爷爷,确实是彭小丐的儿子无误。

    彭南义拱手行礼,介绍道:“这是贱内,姓赵。”

    赵氏敛衽行礼,显然是个大家闺秀。彭南义招呼孩子过来,道:“威儿,叫杨叔叔。”

    那孩子抓着父亲的裤管,喊道:“杨叔叔!”

    杨衍见那孩子约摸六七岁模样,兀自不敢肯定,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彭南义道:“六岁。”

    威儿抓着母亲衣服喊道:“威儿想吃糖!”赵氏将他抱起,说道:“牙都吃坏了,还吃糖?不准!”

    威儿也不吵闹,哼了一声,似是不满,又道:“我才没吃坏牙呢!”

    杨衍看这小弟弟一脸天真,与寻常孩童并无二致,真不知十年后他会长成怎生模样……

    彭小丐道:“杨兄弟,到客厅叙旧。”

    两人到了客厅,彭小丐见杨衍皮肤皲裂严重,问道:“你这是什么毛病?”

    杨衍苦笑道:“我偷了师父的丹药,这是报应。”接着把自己在武当的经历说了,略去了李景风与明不详的部分,只说自己偷得锁匙,拿了丹药逃走。

    彭小丐听完,想了想,问道:“你得罪了武当,之后去哪安身?”

    杨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去衡山,或者少林。”

    彭小丐道:“不如留下来吧。”

    杨衍讶异道:“总舵?”

    彭小丐道:“那日你留话殷宏,说你不做林冲,我听了着实惭愧。”

    杨衍忙道:“总舵别这样说,你跟爷爷帮我够多了。”

    彭小丐叹道:“我终究不如我爹,没有那日在公堂上雷霆一击的气概。这四年来我心心念念,几次想上武当找你,又听说你被玄虚掌门收为弟子。我本以为看着杨景耀的面子,他会好生教你武功,没想到……唉……早知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就该接你回来。”

    杨衍道:“是我自己要走,总舵接我,只怕我还不想回来呢。”

    彭小丐道:“你要报仇,以前我劝不了你,现在我不想劝你。学武总是必要的,你若不嫌弃,我们也不用拜师,今后我教你五虎断门刀就是。”

    杨衍大喜,他正担忧无处容身,住进丐帮,以后明不详找来也不会错过。再说,五虎断门刀是厉害刀法,扬名武林近百年,出了不少顶尖高手,若能学成,搭配易筋经,报仇未必无望,忙起身下跪道:“多谢总舵!”

    彭小丐将他扶起,说道:“你许久没回故乡,也该去吊祭下家人了。”

    杨衍点点头,道:“我原也想回家看看。”

    两人初见时杨衍是报案的原告,与彭小丐的关系并不亲近,这次再会,因着彭老丐之死,两人感情莫名加深,攀谈起来更像朋友。直聊到子时,杨衍丹毒发作,彭小丐忙派人请了大夫替他针灸,也不知效果如何。

    第二天一早,杨衍骑马往崇仁去。好久没回家了,不知那里变得怎样了……

    他刚过一个街口,转角处几匹马从他身后经过,打了个弯,恰恰与他背道而驰。一名年轻人说道:“方师叔,你怎地这么死脑筋?”

    杨衍听着了,却未在意,径自离去。

    “我哥喜欢青城那姑娘,你就该把她擒下,至于她哥,管他去死,放走就算了,我爹发脾气,顶多就是几巴掌的事,也不是打你。”那青年公子道,“等我哥要了她,失了身的闺女还能嫁啥好对象?成不成都得是华山的人。就算让那姑娘当妾,青城都不敢哼一声,也别教大哥白挨了这么多巴掌。”

    “擒下了也只是被大公子放走而已,白费力气。”那人回答。

    “你剥光她衣服丢到我大哥床上,看他怎么忍!”青年嘻嘻笑道,“等把这边的大事办完,或许可以走一趟青城,我倒想看看这货有多骚,能把大哥迷得……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