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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所谓正邪

    时寒舟一剑杀了江有涯,踏过无数人嶙峋的尸骨,成为了魔界新一任的魔尊。

    她是想要魔界这个贫瘠的地方焕发出生机来的,那形影相随的尸山血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她,她须得承担起一个统治者的责任,要带领这么一个穷苦动荡了几千年的地方绽放出生机来。

    魔尊殿下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战场上一马当先,对政事了解不深,要想像凡人朝廷那般将底下这些降伏过来的魔君化为忠心耿耿的臣子,对于她是十分困难的。

    但是没事,江有涯死了之后,时寒舟便是这世间修为登临绝顶的那一个。

    她强到没人敢忤逆于她,加之她御下的手段残忍,魔界但凡有些名气的魔君都在她的威仪之下被吓成鹌鹑,不敢驳逆于她。

    没了各城魔君们的剥削,魔界不少人的生活在变好。

    魔宫之中总是黑黢黢的,敞开的殿门像是什么浓黑的深渊一般,教人不敢接近。里面没什么烛火,几乎没法视物,常年带着一股驱不走的森然寒气,游蛇一般从殿内蔓延开来。

    魔宫的侍从不多,无数宫殿都空荡荡的荒废在一旁。

    某天,侍从们将一个女子扭送到了魔尊殿下的面前,那女子虽然陷了囹圄,但丝毫不显狼狈,只是平静的将视线投向了大殿之上的那个宝座。

    昏暗的大殿之中,通体漆黑的宝座上坐着一个人。

    她着一袭没有任何修饰的黑袍,腰间挂了一个丑陋的面具,一头墨发尽数披散下来,好似要与这漆黑的宝座和大殿融在一起。可她的脸却极白,不是健康的白色,而是如同路边白骨那般的苍白。

    全然披散下来的发丝加上她过白的脸,衬得她带上了些阴晴不定的意味,又有点像是个滞留在人间的鬼魅。

    但这些都被她的威势压过去,她像是坐镇在这片地界之上的威严神祇,眼神凛然似刃,威势逼人,教人不敢直视。

    可姬成凰就这么抬头望了过去,喊了声:“殿下。”

    时寒舟眼眸半掀,一对绿眸漠然冰冷,视线缓缓的落到了面前的女子身上。

    看到了那一双熟悉的紫水晶一般的瞳仁。

    魔尊殿下从混沌的记忆之中找出了这人的身影,想起来这人也算是故友——原来她在这个世上还有故友?

    明明师少尘死了不过五六年,这时间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于时寒舟来说,好似已经过了大半辈子,成了记忆都有些模糊的前尘往事。

    她抬手让侍从退下,许久没说过话的嗓子有些嘶哑:“你寻本尊做什么?”

    姬成凰被两个侍从松开之后,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她同当年那伶仃的模样不同,一张脸平静悠然,想来可能是从师少尘死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身形挺拔,犹如雪中傲立的青竹,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朝宝座之上的时寒舟盈盈一拜:

    “我来助您。”

    她敛下眼眸:“为君之道,治理之术,我都可以教您。”

    百年前的皇太女,能从一个瞎子皇女走到之后人人称赞的皇太女,手段绝对不容小觑,但凡是见识过她能耐的,无一不夸她“骨重神寒天庙器”,成就不可限量。

    时寒舟坐在漆黑宝座之上,一张苍白的脸隐入浓重的黑暗之中,她没有问姬成凰的所求是什么,只是道:

    “好。”

    时寒舟甚至什么都没有过问,便将足够大的权力交予了姬成凰手中。

    姬成凰的政策要比时寒舟怀柔很多,但她擅长操纵人心,慢慢的时寒舟便发觉身边多了好些忠于她的魔君,整个魔界的权力不断汇聚,到了她的手上。

    姬成凰的身形并不高大,也不强壮,可她却闲庭信步的行走于稀碎的魔界局势之上,一点点抽丝剥茧,将那些死局撕开,抓住那些草蛇灰线,蛛丝马迹,将一切动荡都理顺了,揉碎了,展开在时寒舟面前。

    姬成凰杀人从不用动手,在政事这一领域之中,她几乎就是无冕之王。设下精巧的陷阱,抛下无人可抵挡的诱饵,思想汇成铺天盖地的蛛网,扫清了时寒舟在魔界的障碍。

    她带着不怎么出魔宫的魔尊殿下一路走遍魔界,看遍这贫瘠土地之上生活着的芸芸众生,教她为君者执政须得因地制宜,体察民情。

    姬成凰虽然在政事之上深沉又带着点狡黠,可她是个阳煦山立般的人物,端方君子这一词好似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根正苗红的正派,却成了整片大陆上最受人忌惮的反派的手下。

    如此又是十数年,魔界缓缓露出了勃勃的生机来,黄沙之上开始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

    某日时寒舟按照惯例,外出去烧纸钱。

    大漠之上残阳如血,白色的纸钱在空中纷纷扬扬,被焚烧而产生的黑烟往上悠悠飘去。

    魔尊殿下扎着低低的马尾,直长的刘海随着脑袋的角度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倚在一棵漆黑的枯树上,抱胸看着面前浓烟滚滚的纸钱堆。

    枯树的枝桠上站着几只乌鸦,扯着嘶哑的嗓子叫得凄然。

    这些声音没能入到魔尊殿下的耳里,她只是垂眸一错不错的看着火焰燃烧,焰顶在沙漠的风里飘摇。

    姬成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路跟着她来到了这里,她站定在了时寒舟的身边,似是因为傍晚的风有些大,两手揣到了袖子里。

    可惜袍袖太宽,风还是吹得袖子鼓了起来。

    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得很直,十数年里,白发在她一头青丝里悄然生长着,此刻被风这么一吹,苍老弯曲的发丝便落到了耳边。

    她的容颜未变,一头华发却生了白丝。

    本不该如此,可时寒舟也没问缘由,毕竟各人都有着各人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姬成凰一张脸上总是温和的,像是山间悠然的清泉淌过,时寒舟几乎都想不明白师少尘是怎样同姬成凰在一道的,他俩的性格大相径庭。

    师少尘虽说是运筹帷幄的军师,但是喜怒是常不掩于心的,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同温和端方的姬成凰差别很大。

    但从另一方面,他俩的性格是极其互补的,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姬成凰站在时寒舟身边,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纸钱焚烧,直到纸钱堆尽数被燃成了灰烬,她才开了口:

    “殿下……您过得太苦了。”

    “没有人会怪罪于您,您勿要如此自苦。”

    大漠上夹着沙子的风刮过魔尊殿下的发梢,她半垂着眼眸,掩下了眸间浓重翻涌的黑气,半晌后缓缓道:

    “人人皆道我时寒舟是地狱下爬上来的恶鬼,你不觉得本尊是个该死之人么?”

    姬成凰却毫不犹豫道:“如果您是恶鬼,那这人间——”

    “较之地狱都要更为可怖。”

    魔尊殿下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少有的怔愣了一下,鸦黑的长睫动了一动。

    她缓缓出了声:“我想死,却又死不得。”

    “我想生,光阴却一去不返。”

    “要我如何呢?”

    姬成凰眺望着落日,余晖横亘在她紫色的眼眸中,却无端添了些悲意,这个端方的人物少有的露出悲伤的神情来:

    “只能求您守住本心了。”

    魔尊殿下唇齿之间泄出一声闷笑:“我有什么本心?”

    姬成凰神情却很严肃,她如墨的眼眸下压,认真道:“也许您认为您走到如今靠的都是怨恨和怒气,那种对于不公的愤慨推着您往前走。可是在这怨气和怒意之下,我看到了一颗赤诚透亮的心。”

    “比冰川更清透,比长空更高远,比烈火更炙热——您的心里装着万千的生灵。”

    “我是因为看到了这么一颗心,所以选择站在了您的身旁。”

    “魔尊殿下。”一阵风迎面刮来,姬成凰却勾起唇角笑了,她站在风中,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你知道吗——”

    “所谓正邪,从来不取决于身上流淌着的是灵气还是魔气,亦或者两者都无,只是个凡人。”

    “它取决于我们胸腔之中这颗不断跳动着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