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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请带上我的眼睛

    师少尘自从时寒舟离开之后,止不住比较起现下的她同上辈子的区别,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

    他本想留到之后再见面时再问她,毕竟重生这事听起来实在荒谬。

    可这事却如鲠在喉一般,时时刻刻都教他觉得煎熬,整个人神思不属。

    于是他便干脆和盘托出,靠着破庙里头缺了角的神台,同时寒舟说了自己重生的事情。

    月华从破庙的屋顶上投下,照亮师少尘半片衣角,他听见时寒舟说“我也是”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头皮发麻起来,整座破庙在他眼里好似就要坍塌下来,清透的月光在他眼中也变得模糊起来。

    师少尘缓了好一阵,方才苦涩道:“你怎么也死了?”

    时寒舟坐在美人靠上,素来挺直的腰弯下来,她一手撑住额头,三千青丝蜿蜒落到地上,遮住了所有落到她脸上的辉光。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师少尘听见她的声音,望着面前那扇年久失修的破旧门扉,喉头忽然涌上一股苦意,在唇舌之间缓缓蔓延开来:

    “那你有做成魔尊吗?”

    时寒舟声音很轻,像是夜雾一般易散:“做成了。”

    “那还好。”师少尘苦笑了几声,他的声音缓缓低下来,而后抿了抿唇。他低下眉眼,像是想要问些什么却又有些胆怯,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里头。

    最后他还是问了出来:“时寒舟,我……我想知道……成凰她有没有活过来?”

    月光透过窗棂打在了时寒舟的脊背上,衣袍上的龙纹反射出黯淡的光,她的脸藏在乌黑的发丝里,好一会儿才出了声:

    “活过来了。”

    师少尘做了时寒舟数十年的军师,还是很了解她的性格的,轻易点破了她:“不要骗我。”

    时寒舟顿了一下,敛下了眉眼:“……后来又死了。”

    师少尘听闻这消息,整个身体止不住的抖了一下,好似有什么雷霆当头朝他劈将了下来,他脑中一片混沌,胸中那正在跳动着的玩意儿好似被什么刀剑一把劈成了两半。

    他一双狐狸眼睁着,无端流下泪来,划过白皙脸颊。他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抬袖抹了一把眼泪:

    “时寒舟……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求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皎洁月光好似轻易透过了时寒舟的身体,与她擦肩而过,她轻轻的叹了一声,抬起头往后靠去,白得有些过的脸从发间显露出来,在夜里像是一个飘渺的虚影。

    “我想想,当年——”

    当年师少尘身死的时候,时寒舟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师少尘当时为了拦住江有涯的偷袭,拼尽全力重创了他,临死之前吸收江有涯身上的妄念硬生生长出了九尾,许下了姬成凰活过来的愿望。

    最后毫无声息的砸进了魔界的滚滚黄沙里,刺眼的鲜血染红了一片黄沙,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沾满了沙砾。

    时寒舟那会儿急匆匆赶回来,同受了重伤的江有涯过了好几招,因心下急切,加上江有涯底牌不少,最后还是让他给逃掉了。

    她没有浪费时间,直往师少尘的方向赶,却远远见到了一个女子跪在黄沙里,雪白的衣襟被怀中人的血液沾湿。

    大漠黄沙之中的血色教时寒舟心脏猛地一沉,她快步走上前,看清面前情形还是没忍住用力闭上了眼。

    天昀剑被她一把插在黄沙之上,时寒舟握着剑柄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女子怀里躺着的人俨然就是一天前还仔细嘱咐着她和顾一道小心些的师少尘,别说生机,连魂魄都不知道散去了哪里。

    虽然师少尘经常说自己要长出九尾,要让他的心上人重新活过来,但时寒舟从没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又是在这般的情况下。

    他们现下已经拔除了江有涯底下绝大多数的爪牙,不然江有涯也不会直接来他们的营地袭击。数十年的光阴,教他们一路从魔界南端打到了北部——他们几乎都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时寒舟曾经想过,等他们掀翻了江有涯,到时候再一同想方法把姬成凰复活,好教师少尘与她团聚,不必搭上这么一条性命,生死两相隔。

    可是师少尘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曙光之前。

    时寒舟将视线从师少尘伤痕遍布的身体上移开,移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上。

    姬成凰着一袭白衣,天生眼盲的她此刻有着一双时寒舟熟悉的紫瞳,她乌发散下来,抿着发白的唇,手里头拼命给师少尘拍掉身上的沙砾。

    可这些沙砾好似已经镶进了师少尘的血肉里,她怎样也弄不干净,只能弄到满手的血。

    她只好拿雪白的衣袖替师少尘擦着满是血渍的脸,有些血液已经凝结,并不好擦,反而越擦越脏。

    姬成凰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她指尖发着颤,终于注意到站在她身边的时寒舟。

    她扭头朝她看过来,她的脸是温和又中正的模样,此刻却像是一根被大雪压弯了腰的青竹,深深的垂下头去。

    她声音沙哑至极:“你能不能替他施一个清洁术?”

    “求你。”

    时寒舟敛下眼眸,沉默着抬手,随着一股魔气从她手中涌出,冲刷过师少尘冰冷的尸身,将一切沙砾和鲜血都除尽了。

    许是姬成凰刚复活的缘故,她浑身并没有多少力气,但还是将被施过清洁术的师少尘一把抱起,不肯让他再碰到一点尘土。

    “多谢。”她道。

    她抱紧了师少尘的尸身,垂首蹭了蹭他的鼻尖,踉踉跄跄往前走去,在大漠之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足印。

    时寒舟想起来很多年前师少尘曾经同她说过的话,几步追上了姬成凰。

    “师少尘之前让我给你带句话。”

    姬成凰站定,朝时寒舟看了过来,她眼里有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教人看不清也看不懂。

    时寒舟想起师少尘醉酒的那会儿,附在她耳边说的话:“如果哪天成凰活过来了,请你帮我告诉她——”

    “请带上我的眼睛,去看那云与月,山与海。”

    师少尘那会儿喝得醉醺醺的,嘟囔道:“因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去看过了——姬成凰这混蛋,也不知道我等了她多久,等到那山花开了又败,海洋又成了陆地。这人一直都不回来。”

    时寒舟将师少尘的话转述给姬成凰,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阵。

    时寒舟想起好友为情所困的模样,最后还是添了一句:“不必有负担,带着他的一份好好活。”

    大漠之上黄尘滚滚,姬成凰沉默的抱着师少尘的尸身往前走,时寒舟久久站在原地,凝望着姬成凰渐渐离去的背影。

    苦意后知后觉的涌上舌尖,时寒舟觉得自己好似陷进了什么空洞里头,无数人的性命都被填进了这个贪婪无尽的空洞之中,现在又多了个师少尘。

    听了她的描述之后,对面的师少尘沉默半晌,继续问她,话里带着颤音:“那……成凰又是怎么死的?”

    时寒舟坐在黑暗里,处在月华的分界线中,下身的衣摆被柔和的明月照亮,上半身却好似要化成浓墨融入黑夜之中。

    山风此刻呼啸着吹过,将廊灯的辉光打得四散,再透不进时寒舟房中。

    她回想了片刻:“那……是在我成为魔尊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