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唯听见声响，迷迷糊糊睁开眼，从眼缝中看到琳琅满目的琉璃悬在空中。
天谴殿？
她彻底睁开眼。
只见她跪伏在地上，双手被锁链刺穿挂在悬木上。
鲜血滴在地上，但她感觉不到疼痛，有些迷茫着害怕。
抬眼，看见迪穆站在她面前，莫湛玉在他侧后方，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
莫湛玉后方站着洛银川，背对着她。
听到痛苦的呻吟声。
她向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老先生？
丰仪倒在地上，头歪着，嘴里吐着鲜血，不断的抽搐。
她想大喊，但喊不出来。
朝着丰仪微微张嘴。
忽地迪穆拿出短刀，俯下身，蹲在若唯面前。
以极快的速度将短刀没入她胸口！
极大的惊恐和愤怒占据了她的理智。
她忍受着迪穆的控制，试图摆脱短刀站起身来。
她眸中希冀，看向莫湛玉，想大喊。
但无济于事。
他看着她，平如死水一般。
有些嫌恶的一瞥。
银丝泛泛，是他真身。
她看见了。
就那一眼。
莫大的悲哀充斥着脑内。
只见洛银川从身前抽出一把剑。
银剑翡翠，碧血凛凛。
剑背的裂纹闪着银光。
洛银川抬手示意莫湛玉，将剑递给他。
莫湛玉接下，缓步绕到她身后。
若唯一眼便知接下来的结果是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
心口剧烈的颤动带动迪穆的短刀。
迪穆已然撤至后排。
此时祸汐出现，拿出布巾，为迪穆擦手。
而莫湛玉已然绕到她身后。
她听见拔出剑划破空气的声响。
头向侧后仰起，还未看清莫湛玉面孔。
胸前已然出现一道剑锋。
还没反应过来，又深深没入她，直至见到剑身的裂纹，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
巨大的哀叹混沌着她的脑子。
已经不在乎是否疼痛。
只觉自己可笑悲哀。
得来的却是
她怒吼。
“师师尊莫湛玉！！！！”
她喊出了声音。
自己喉间突然的声响刺穿了她的耳，现实打醒了她。
感受到被人抱着，有些慌张的挣扎。
“小唯？！”莫湛玉将她胡乱动的手按住。
他听清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喊他的名字。
她好像梦魇了，他有些慌张，在打坐时听到身后传来哭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与她相处久了，发现她并不如王族子弟家公主郡主一般娇滴，平时情绪平淡，有些没心没肺。
他坐在她床边为她拂去汗水，试图唤醒她，但她深陷梦魇无法自拔。
他的手忽然被她大力抓住，他一时失衡，扑在了她怀中。
她怀中柔软，气息清香，有些湿润。
他有些无措的撑起身子，发现她已满面泪痕。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如同凡间母亲带孩子一般。
他上床，靠在床头木雕，将她抱在怀中轻抚。
见她颤抖，便遏制住她纤腰。
可能有些用力，她感受到压力痛觉，被唤醒。
若唯感受到腰间巨力，捏痛了她，苏醒过来，听见身后传来有力的心跳。
传来他发间檀香。
他？！
她忽地惊恐睁开，想拂开掐在她腰间的大手。
莫湛玉见她挣扎，更加用力遏制住她动作，他将下巴扣在她颈肩。
耳边传来的湿软气息让她更加不安。
“痛”
莫湛玉瞬间松开手。
“小唯？”
若唯起身，推开他胸膛。
跪坐在他双腿间，面朝他。
她试图分清现实与梦境。
低头整理衣物，她穿的衬衫和短裤睡觉。
“做噩梦了？”莫湛玉双手滞空，想要扶住她。
她从下至上解开衣扣。
莫湛玉有些疑惑。
？
他偏开头不去看她。他想捂住脸，但怕若唯看出他的窘迫。
“看！”若唯喊。
莫湛玉偏开头看着床角，不敢动。
“转过来，看着我。”若唯平淡的语气，带着一些嗔怪和命令。
莫湛玉还是不动。
若唯左手扶住腰间衣物，右手抬起扣住莫湛玉下巴。
喉间传来她手指压力，细细的挠着他的心窝。
他耳朵绯红泛泛，眼神飘忽不定。
她用了些力扣住他下颚，把他头掰正看着她。
他闭上眼，承受着她的力。
“睁眼！”有些置气。
莫湛玉虚虚的睁了一些些眼缝，垂眼看她腰间。
腰间的折角处，玉色肤上红痕点点。
有些已泛出些许淤青。
“哥们儿使这么大劲呢？”若唯邪恶一笑调侃他。
莫湛玉终于承受不住，捂脸。
“抱歉。”
他飞也似地翻身下床，耳根红晕已然出卖了他。
白衣拂动，衣摆快速摩擦地板的窸窸窣窣声音。
高大的男人慌张的耸着肩快步逃离的背影。
桌边留下了一罐药膏。
这你房间你跑什么？
若唯扶额，起身下床打开药罐。
一炷香后。
莫湛玉逃到了书房。
夜已深，他躲在墨色阴影里，和她第一次见他一样。
被若唯抓到了，此时她已经披上外套。
莫湛玉见状偏开眼，隐隐约约能看到她束紧腰带处的腰线，刚才的画面又充斥进他脑内。
他握笔的手有些颤动。
若唯摆袖坐在他对面，老样子。
两人都在黑夜中，月光洒进走廊。
“师尊以前那么厉害，用的什么武器？”
若唯笑嘻嘻的，她担心她的梦，她在验证她的梦。
这大晚上的你拿个笔，你看的清吗？连个灯都不点。
她夺过他手中狼毫，拍在桌上。
“胡闹。”他愤愤，生气但接受。
“回答我，师尊。”若唯还在坚持。
“邢悲剑。”莫湛玉臣服了。
“是剑？”若唯确认了。
她手放在桌上，扣着莫湛玉面前的宣纸，手指无声轻轻敲打桌面，心中有些慌乱。
“小唯想学剑术？”莫湛玉有些疑惑。
她身材瘦小，普通剑太重，或许要给她打造一把细剑，要轻便，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用什么材料比较好练习的话先为她准备木剑。
莫湛玉已经考虑上了。
“带我去看那把剑。”若唯坚定的语气。
“嗯？怎么了。”莫湛玉缓过神来。
“小唯不适合，那把剑太沉了。”
莫湛玉以为她想要他那把剑。
可以是可以，但他得把邢悲剑融了重新做。
他甚至还没搞清楚若唯要什么，就真想这么干。
“我就看看。”若唯有些担心他拒绝。
“嗯，随我来。”
莫湛玉起身，穿过长廊，领她来到他房间。
果然是那个幽暗的隧道。
是之前若唯偷酒的地方，还是洛银川告诉她有这地的。
若唯看着身边随着视线往后退的石像，有些惊悚。
莫湛玉回身，想牵住她手安抚她情绪。
“啊，不用，还好。”若唯拒绝。
她害怕，真的是她梦里那把剑。
有些抗拒莫湛玉的手。
莫湛玉忽地牵住她手，拒绝了她的拒绝，有些好笑。
将她按在胸前，忽地抱住她，纵身一跃。
“啊啊啊啊啊，下次能不能说一声！”
若唯慌张抱紧他紧闭双眼。
落入无尽深渊。
“抱歉睁眼。小唯。”莫湛玉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石座高台上显现出雾气。
四周千万石像坐镇。
浓雾散去，高台上出现立着龙雕石棺。
银丝浮动，白衣萧瑟，零落震颤。
他耳间镇邪符随气浪翻涌。
穿着银铸盔甲，封于石棺。
起身，开眼，缓步走出石棺。
身边男人瞬间倒下，她反应很快，回手抱住。
“无妨，将化身靠在那就好。”莫湛玉启唇，威严凌厉着，与他化身温柔的声音有些出入，但仍旧平缓。
有些时日没见到莫湛玉真身。
但从未见过他身着甲胄。
桓衡山地底下空旷巨洞，沉睡着千万将士和他。
她将化身扶好靠在身边石像上。
莫湛玉缓步向若唯走来，一步一步，落阶无悔。
银丝浮在空中，甲胄随着他步伐的稳健而颤动，发出琉璃相撞的声响，清脆而庄严。
天神降临一般。
看呆了若唯。
银甲瞬间消散。
穿着华贵龙雕白衣，金溪束腰挂玉牌。
手腕上是若唯送给他的玄木手镯。
青墨色的玄木于他周身融合。
长睫低垂，眉眼锋利，带着一丝温柔的笑。
试图不吓到自己的小徒儿。
“小唯？想看为师的剑？”
深沉而清晰的声音从沿路石阶上缓缓传来。
“嗯，看看。”若唯缩缩肩膀，向他走去。
这地方挺气派的，四周九柱支撑着整个石洞，每说一句话都带着丝丝回音。
“师尊住这？”若唯疑问。
往旁边看去，主座石棺边放着一罐什么东西。
眯起眼睛仔细看。
若玉酒。
啊，他放到这来了，难怪一开始进来，只看到隧道门口有一些酒罐，但并未见她的那罐。
“此处阴寒，你身体脆弱，不易住这。”
莫湛玉解释着，他以为若唯也想和他一起在这，毕竟她在皆沂殿住在他房里。
“啊不是，给我看看剑吧。”
不多说废话，直入主题，她要知道是不是那把剑。
预知梦吗？她害怕。
莫湛玉站在石阶上，距离若唯有些远。
他抬起右手直指洞口玄门。
她们从山顶而来，并未走正门，而他指着的方向，传来阵阵轰鸣声。
轰！
瞬间一阵白雾掠过。
掩过了莫湛玉的面庞。
银剑翡翠，碧血凛凛。
真是这把剑！
若唯几乎瘫倒。
她验证了。
有些不敢相信。
冲上前去，她要看清。
剑上的裂纹，剑上的裂纹
心中呢喃着，求着不要出现裂纹。
莫湛玉以为她很喜欢这把剑。
抬手，接下剑，平拿握于手心，展示给若唯。
“此剑唤邢悲。为渡天下之悲苦恶怨。”
莫湛玉有些欣喜的为若唯解释。
但若唯已经看到了。
那裂痕。
是她在梦中被刺的那把。
怔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别想了，只是巧合，他不会杀了你的。
他不会的。
她确实是想死，但不是被背叛。
她无法接受，甚至因为背叛想活下去。
可怕的念头瞬间被若唯掐灭。
“小唯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融了给你做一柄更轻便的。”
桓衡宗传统，仙人死后，会将剑融铸给继承自己衣钵之人，赐于新名。
“不不用，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我不是有师尊嘛。”有些颤颤巍巍的从自己可怕的想法中缓过来。
莫湛玉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他抬手摸摸她头。
“擦药了吗？”莫湛玉有些异样的表情。
若唯疑惑。
啊，他说腰上的淤青。
“没事，小伤。”若唯不是很在乎这事。
“抱歉。”是我之过。
莫湛玉知道，她若受伤，便无法恢复，他自责，她身上所有的伤都是因为他。
“剑上裂纹是？”若唯勉强问出口。
“战损，无妨。”融了之后做成新剑便不会有裂纹了。
若唯绕过莫湛玉，向高台走去，一阶一阶。
莫湛玉不知她又要好奇看什么，跟随着缓步向上。
忽地若唯站进他的石棺。
对她来说太大了。
搞个卡通的定制棺材放旁边？
“一起死也不错啊师尊。”
突然的话让莫湛玉有些担心她。
“胡闹。”他对她最常说的话。
“啊～殉情不是很浪漫吗？”
若唯笑嘻嘻的从石棺中走出来。
莫湛玉耳根红红。若唯见他反应有些好玩。凑近他。
殉情？不可。
“小唯，不可以胡来。”
莫湛玉有些无奈的。
她最近想法太过跳脱，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徒儿的小心思。
若唯脚步轻盈，冲进他怀中，抱住他。
怀中柔软让他有些局促，不知怎么回应。但仍旧不曾抗拒。这次，她抱着的是真正的他。
殉情？
他又想起洛银川和丰仪的话。
“小唯，不可。”
不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些些叹息。
她扭头磨蹭着他胸膛。
他香香的。
“嗯我知道。”她知道。
仍旧抱着他的腰束，双手环绕着，抚摸他腰带雕纹。
“师尊，如果我做错事了
您会杀了我吗？”
忽然的话语让莫湛玉怔住。
他从未想过此事。
“无妨，我与你同罪。”是我之过。
他没有让她安心，他的错。
她的错，是他没教好。
身后邢悲剑传来颤音。
瞬间从天而降斩在若唯身后。
巨大的声响吓到若唯，她哆嗦。
莫湛玉抬手回抱她，这是他第一次回应她
剑身没入石棺下高台。
闪出金光浮现些些咒文。
咒文散去。
“邢悲剑与吾同封于桓衡山下，永世不得出鞘。”
永生永世，他都不会伤害她。
可她身上的伤
都是因为他。
如同她当初信誓旦旦的割破手向他宣誓诺言一样。
他还给她另一个诺言。
她的诺言和他不一样
她的诺言由他惩罚。
而他自己的诺言，也由他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