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后,闻竹仍然昏睡着。
眼前黑暗,朦胧中只觉一片嘈杂。
“闻竹!快醒醒!他们找来了……!!”
“贱丫头,老实点儿!!”
她的意识稍微清晰了片刻,就听一道怒骂,她被抓起来又放下,或是砸到了地上的卵石,闻竹又昏了过去。
“闻竹……!”
身体就像置身于无垠的深渊地带,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摸不到。
她听到了阿琴的呼喊,而后又迷失于一片寂海。
睡去,又醒来。
她看到了那袭熟悉的红衣。
那把不知斩杀过多少凶险异兽的斩雾剑,此刻由它的主人宿淼握着,剑尖却指向了她。
“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你为何要一直咬着我不放!?”宿淼发哑的声音怒吼。
利刃挥砍出一道力足分山的剑气,此刻却被黑暗蔓延吞没,吞没了那把斩雾剑,也吞没了宿淼。
转瞬间,场景切换。
昔日的宿淼与她并肩同行,斩雾剑意斩凶兽,救苍生。
闻竹依然置身于这处无法逃离的虚空,场景与她剥离开来,越来越远。
她伸手想要去挽留,但都无济于事。
只因,那个离开的人是她自己。
“我的话你为何就是听不进去!?”
“你我二人合力天下第一,连那最凶恶的怪物都不在话下!为何要抛下这些,去闲管他人的小事!?”
“以你的修为,你的剑……!”
越来越多的时间里,闻竹主动插手了那些麻烦的人祸。
她们曾大吵一架,最终,宿淼还是自退一步,选择了将就她。
原本一切将重归于好。
但有日,却犯了一件不可挽回的错误。
宿淼从边境带回来了一头异兽的幼崽。
本来幼崽没什么凶性,也由宿淼一手带着,从没出过岔子。
那日幼崽却突然失控,袭击了附近的镇子。
一夜之间,整座城镇变成了一片废墟。
自那日,宿淼便受世人唾弃。她不再随闻竹上街,不再住在城里,不再出现。
闻竹几次三番去找她,但每见一次面,闻竹就觉事态愈发严重。
“你变了……”
闻竹发现了一件事。
宿淼不止带来了这一头幼崽。那日灭镇也不是意外。
“是你变了!!”宿淼撕心裂肺。
“你做事之前为何不与我商量!?你想闻名天下!你想受世人追捧!为什么要使这等下三滥的阴险手段!?”
宿淼为了早日在世人心中与她齐名,两人重新并肩。她故意将幼崽带到了镇上,却没能像预想中那样及时挽回局面。
但事已至此,再吵再争都没用。
两人平静下来协商、承诺、妥协,为宿淼组了送别宴。
而闻竹怎么也想不到,那将是她的最后一餐……
闻竹跌落冰冷的河水,逐渐坠入更深的黑暗处。
有关宿淼的一切景象皆如迷雾消散。再出现的,却是满眼无边无际的猩红的天。
到处都是尸体。
大火烧山,仿佛吞噬了她。
但在这时,她好像是一个局外人的视角。
因为在那狂舞狂烧的大火外,她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红色的身影。
……是她自己。
‘闻竹’浑身都被血染,仿佛察觉到了外来的视线。
‘她’回头,望向大火中,咧开一个渗人的笑。
‘她’与她样貌无异,就连衣服也一样,但绝不是她。
见‘她’舔舐去脸上的鲜血,而‘她’的那双睁大的眸子,是血红的。
“你倒是醒啊!!”
闻竹猛然坐了起来。
她余惊未定,还没从梦境回忆中缓过神来,双手撑着床榻,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早已将头发浸湿,顺着脖子流淌下来。
环视四周,看起来是在客栈的房间中,窗户开着,凉爽的风吹进来,没有任何危险。
塌旁,阿琴因为她死了一样的长睡操碎了心,这一喊没想到真把人喊醒了。
不管怎样,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到桌边喝了口茶润嗓,不忘给闻竹也端来一杯:“叫醒你还真不容易……先喝点水。”
闻竹可算是定下神,不忘目光查看阿琴状况,从她手中接过茶杯大口饮下,到现在没说一句话。
“一开始只是以为你睡的死,没想到是昏过去了。”阿琴拉了个凳子坐在一旁,讲述着她昏睡中发生的事:“那伙人一直都没放弃找咱俩,应该是看到昨晚生火的烟,一大早就来找我们了。”
“当时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幸好咱们走运,被他们拉走的路上碰见了一伙人。”
“那人是个说客,看出情况不对,就把我们救下了。”
“说客?”听到这个词,闻竹不禁奇怪:“那片地方荒郊野岭的,怎么会出现说客?”
闻竹问出了阿琴一开始同样的疑问。
一提这个,她不禁觉得有趣:“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你猜恩人怎么回答?”
阿琴站起身后退一步,清清嗓子,双手拱起,一副文人谦逊的姿态:“‘说客只是爱好,在下还对经商略懂一二。’”
一听,闻竹便理解了阿琴的心情。
这不答非所问吗,答了等于没答。
“很有趣吧?但这都不是重点。”玩笑后,阿琴坐了回来,说起要事:“那说客还说,笼车里的姑娘根本不是去给什么大户人家做丫鬟,那伙人就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明目张胆的强抢民女,敢做又不敢承认,就顶着别家的名义栽赃嫁祸。”
“所以你不必自责……怎么说,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此话一出,闻竹思绪因此跳脱出来。
刚才还说是个说客将她们救下。怎么就成了闻竹为民除害?
阿琴的表现有些奇怪,像是说漏了嘴,赶忙闭声,又给闻竹的茶杯倒上水。
她转移话题,开口道:“看你嘴巴都干成这样了……我是真搞不懂,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你吐了一地的血。还有肚子上那么大个口子,说愈合就愈合。”
“别的不说,光是你这个出血量,换做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这一连几句话还有那杯水,硬是把闻竹想问的给堵回肚子里。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琴扭头拿走了空杯子,背对着闻竹,不禁喃喃出口。
这话声音很小,闻竹没听清。
这几天的事儿对她来说太重了,身体精神都已承受负荷,也没精力去询问阿琴的反常。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两位,情况可还好?”
那声腔拖的绵长,隔着门,好像都能看到门外一张笑脸和自谦的文人模样。
没等闻竹反应,阿琴已经上前开了门:“恩人快进来,我朋友她已经醒了。”
说客冲阿琴微笑示意,悠悠步进门。
他就留步在门前没有再近,尽管是对两个看起来没有身份的弱者,礼数依然一样没少,挨个浅浅行礼。
就是这么一位对谁都面带微笑秉持礼貌的人,目光不经意看到闻竹时,却反常的在她身上留了很久。
“……”闻竹没说话,回视他。
两人都没出声。
“幸好有恩人路过及时相助,不然我俩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有恩人给的那良药果真有用,这才一会儿功夫人就醒了,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阿琴有些紧张,口中滔滔不绝。
房内只有粗茶淡水,没什么可招待人的,就连住进这间客栈都是恩人出钱。阿琴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最后只是给恩人擦了擦凳子:“来,恩人请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