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城，红袖招。
云世海下马车，迎着出来接客的红袖招管事儿，进了楼后，紧随的两个随从在楼外等候。
而在楼外大街上，摊贩叫卖，店铺排队，人来人往，似一切正常。
红袖招内，进门走了一段儿门廊，就见楼内设计独特，与云世海上次前来完全是两个模样，耳目皆被红韵渲染。
边上一圈走梯围绕，能直通二楼看台，中心是高出一截来的舞台，台上舞女扭腰献姿，琴师于高处楼台演奏，乐声婉转绕梁。
“东家，云梦已在楼上等候，您这边儿请！”管事儿的十分殷勤，难得没有见到常客就上去伺候。
云世海跟着指引，一路踏上楼梯上了二楼，再穿过边侧走廊，来到最尽头的一间屋子。
留步在门口，能见纸门上映照的美人剪影。
管事儿的回头向侍者示意，将离得近的客人们遣散到别处。
随后，他道：“东家，云梦已在房内等候，您随意，有事儿便唤小的……”
然，云世海一直没什么好脸色：“我为东家，这整个楼都是我的，自然随意。”
“是是是，那是自然。”管事儿仍是点头哈腰。
回毕，他便退一步行礼，扭头离开。
云世海还是不顺意，扭头瞪了离开的人一眼，近处的客官此时已被遣走。
他这才嗤鼻回头，开门进去。
“东家。”门前矮桌边，云梦紫衣艳妆，见人便缓缓起身，低身行礼。
她唤人的声音甜腻，脸上也时刻保持着笑容。
云世海年纪将近半百，寂寞多年，实则也并不像他坦白得常来青楼光顾，算是罕见此等明媚的美人，此时自然是心动的。
他强装镇定应了一声，关门前鬼使神差又往外探了一眼，确定无人，这才落座。
“请东家莫要觉着怠慢。”许是怕对方觉得自己身份不光鲜，就不与她谈论要事，云梦上来就解释道：“小女子名云梦，对外只是个低微的花魁，但同时，也是与您书信往来许久的中间人，所以请东家畅所欲言，关于账册丢失，不要对小女子有任何隐瞒。”
“此等事端往年从未发生，事关重大，这才选择跳过书信，面对面商讨。”云梦神色慎重，说着，还向桌对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云世海脸上荡漾着什么，蠢蠢欲动。
云梦面不改色：“请东家放心，今日会面所谈所论，云梦会一字不落的转告主人。”
话音刚落，只见云世海脸色一变。
这会儿，云梦已经言语中表露了一些参差的立场。
她自称双方合作生意的中间人，却又称另一方为主人，并且并不是无意为之，看样子十分坦率。
不过光是一个称呼，云世海吃的瘪多了，倒不怎么在意。
只是她那所谓的‘主人’，从合作第一桩生意到现在从未露面，往来信件也是由这云梦代笔。
云世海真正不爽的是，对方把自己架得有些太高了，甚至高于他这个城主。
“那敢问东家，是否已经查明账册被谁人所偷？”没等独自暗怒的云世海醒来，云梦这就打开了话题。
然而，云世海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而是一口饮尽了倒好的茶水。
作为这红袖招的东家，一城之主，他终于够格硬气了一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旦账册被查，这红袖招就别想再开下去。”
云梦没等来回答，也不着急，保持笑容道：“主人知晓事态严重，这不刚一得知消息，就立马请东家来商讨对策……”
“那就让你那见不得光的主人亲自来见我，账册丢失此等大事，再让一个中间人来介入，实在不够稳妥。”不知为何，云世海忽然变了意向，话语不容质疑。
他所说并不是真正所想，云梦看得清。
空气变化得凝重起来，云梦有些为难。
她主动为云世海添茶，想要缓解一些气氛：：“人口拐卖一旦被发现，不光是东家和主人，云梦也难逃罪责。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云梦绝不会引火烧自己的身，主人也不会轻信不可信之人。请东家给云梦机会证明自己，共同化解这场危机。”
这话充满衷心和诚意，茶也倒好。她将杯盏推到了云世海面前。
‘人口拐卖’四字一响，云世海只觉被刺了心窝子，虽心里一直清楚，这忽然被明摆强调，心头还是涌上一阵不安。
那账册封面写着柴米油盐的支出，但里面多少行多少页，总和是几个人的价格，到底记录的是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而那些卖出去的人，都在这红袖招楼里，每个人早就签了卖身契，做着端茶倒水出卖自己的事儿。
她们所有人，刻苦一辈子也赚不够赎契的钱。走投无路的她们要向外界求救，更是想都别想。
在这云城，他作为一城之主，对这里再了解不过。
它的情况，它的真相……
她们一辈子都只能在这楼里，一日一日，直到年老色衰，再无利用价值，尸体扔进城外野山尸坑里。
这样的死循环已经持续了十几年，至今无人察觉，只因……
想到这，云世海心绪复杂，将刚添上的茶水再次饮尽。
“东家心善，不知几回反悔，想要过河拆桥，这些我家主人都看在眼里……”耳边，冷不丁传来云梦这样的话。
奇怪的，声音在云世海耳里竟有些朦胧。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头脑有些发晕。
“你这话是……”
云世海甚至没气力去诧异，眼前一片晕眩，再也支撑不住，一头趴倒在面前桌上，昏睡过去。
云梦依然带着笑。
只是这会儿，那笑竟有些令人悚然：“只是您成不了事儿，一开始就不要掺和。”
“一时贪心换无尽煎熬，这回还没吃到教训，屡次戏耍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