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当即就意识到什么,原路绕回去都觉着浪费时间。她四肢并用,踩着面前的空鸟笼当阶梯,跳下院墙来到了外面。
她一刻不停,翻身上马,朝着那只漏网的白鸽飞起的方向奔了过去。
绕了这么久,闻竹已经对附近交错复杂的小巷道有了些大致的掌握,哪条较长的巷道通向哪儿她都记得。遇到交叉口,往哪里拐是通路,哪里是死胡同,她也能通过观察总结出的规律基本猜对。
没绕多远,她便找到了方才那只信鸽的来处。
令她感到震惊的是,这里跟刚才的那处院落一样,满院子都是空的鸟笼,到处散落新的鸽子羽毛。可见,这里同样是一处传信的‘中转桩’。
闻竹跨坐在马上,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鞭绳驾马,顺着马头的方向继续往前探寻。
果不其然,在不远处,她发现了第三处同样饲养大量信鸽的暗桩。
不止于此。
第四处、第五处……
东门大街上人来人往,闻竹就这么驾马穿过门前大街,全然不顾门守高声拦人,一头扎进了云城的另半边。
第六处、第七处……
越往前,闻竹反而更加冷静。
很快把整个城的绕了一圈,那些传信桩也在城里分布了一圈。
总共十处院落,每处的信鸽差不多都是上百的数量。
一只信鸽若要从一处传信到另一处,当距离过远时,鸽子很容易迷失方向,甚至半路被天敌猎杀。因此多半时候,这些被统一饲养的信鸽,都训练有固定的终点,带信来到某处信桩,再由下一只信鸽接力送信。
这样不容易丢,虽复杂,可也更加保险了。
在狭窄的巷道里奔跑了这么久,闻竹胯下的马有些不安分。
她用力扯了一把缰绳定马,身处一圈房屋建筑当中,感到十分混乱。
这里哪里是座城,分明就是个超大规模的传信桩。
一时间接收到的信息太过庞大,压得闻竹要喘不过气来。
在此之前,她只是直觉上觉着这座城有些奇怪,怎么也不会想到,其中缘由竟然如此夸张。
或许是绕这么一大圈儿累得,闻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会儿,她突然想到了那些百姓。
他们是否知道生活了许多年的城,竟然被那‘夜行都’和云城主彻底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传信桩。
他们是否知道,自己的城主背地里竟与一群刺客勾结,还包庇一个满城满天下通缉海捕的重刑犯。
边多愁善感着,闻竹牵着马在交错的巷道中绕行,终于看到了明亮的主街。
一眼,她便看见了街对面贴满墙的海捕文书。
“……”闻竹突然察觉到什么,站住了脚步。
那街上不知为何,这会儿竟一个人都没有。
闻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很快,她起步继续往前,逐渐加快步子,更是干脆将牵着的马匹随手一拴,跑出了这条狭长的巷道。
一路冲上了大街,就见四处空旷,包子铺的包子还热着,茶客没喝完的茶还摆在桌上,冒着热气。
愣是没见一个人影。
她目光最后落在城门的方向。
城门大开着,本该沿城把守的城卫也统统消失不见。
似乎云城的所有人,在刚才的一会儿功夫里不明原因凭空消失,只剩下一座空城。
……
柴房的门打开,光线有条有框的照在潮湿的墙上,照亮了云世海的半边身子。
狭小的柴房内只剩下他一人。
他蜷缩靠着墙根,回忆起不久前。
——
“只要我说了,圣女便放我走!?!!”此时的云世海只想活命,两眼充斥着血丝。
宿淼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为了让人放心,还收剑入了鞘。
云世海头发凌乱,好几处看得出泛白,头上的弁都歪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松了口。
“八年前,我还是个穷书生,三次考举三次落榜,没脸回乡。”他道:“就在心灰意冷之时,‘夜行都’找到了我。”
他们清楚云世海的底细,无依无靠,无权无势无人脉,当初为考功名背井离乡至今没脸还乡,乡亲们都以为他死路上了。这种人哪天突然消失,都无人挂记,正是他们要找的最好的人选。
于是三年后,他们给了云世海这个城主的位置。
说是城主,实则就是帮他们看着这处伪装得极好的秘密信桩。
那三年中,他切身见识了‘夜行都’的残忍和神秘,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对外隐藏的手法愈发熟练自然。五年来,从没有人发现过这城里暗处的玄机。
八年的时光不短了,云世海鬓发愈白,越来越经不起折腾。
这期间,他开始生起了脱离‘夜行都’的想法。
于是,他不惜瞒报,让一个开青楼的定居在城中,与那人做起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们下手的目标,就是城外偏僻地带的小村落。
这云城本就够偏僻了,再往外更加偏僻的地方,这些秘密本不可能宣扬出去。
直到宿淼来了,还犯下了一桩大案子。
随后,泰渊阁、‘夜行都’,那些个一根手指随便就能蹂躏他的势力闻着味儿也来了。
说到底,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宿淼这个疯人……
“就这些?”宿淼开口叫醒了逐渐愤恨起来的云世海。
她全然不在意对方藏不住事的眼神,似乎非常不敢置信:“这里,只是个传信用的信桩?”
藏列在城里的那十处养鸽的院落她很早便发现,本先还以为这里应该有不少‘夜行都’的情报。
没想到只是个中转密信的信桩而已。
“圣女,所有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云世海瞪大出血的双眼,爬上前抱住了宿淼的腿弯。
然后被宿淼嫌弃的一脚踹开。
倒不是说她想反悔。
别的暂且不说,其实她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行啊,不杀你。”
虽说失望,总归比什么也不知道好。
她没有低头看人,转身快步出门,离开了这里。
……
回忆到这里中断。
等到宿淼真的放过了他,他反而觉得迷茫起来。
如今他什么都没了,剩下烂命一条,指不定什么时候,身后就会伸来‘夜行都’的一剑。
他就这么蜷缩着,愣怔着。
忽然,他好似记起了什么。
“泰渊阁!!”
他好似发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死也要抓牢,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出了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