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对话,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宫人们脸色煞白,无声跪地,僵硬如同木偶,殿内氛围安静得诡异。
文德帝却仿若未觉,一把推开康太医,朝王总管沉声吩咐:
“北国陈兵边界,事态刻不容缓,即刻宣丞相与各部尚书、镇国公觐见。”
王总管急忙应声,边擦汗边回禀道:
“陛下,皇后及各位娘娘,还有皇子公主们得知您龙体有恙,正在外殿候着,您看?”
“没听见朕有事要忙?让他们都回去。”
文德帝面色苍白,眼底满是压抑的不耐,隐见血痕。
“是,奴才这就将各宫主子送走。”
王总管说着,跑向外殿,生怕晚一秒陛下就要大发雷霆。
传达完陛下口谕,王总管再回转时,文德帝已经收拾整齐,前往御书房。
王总管跟在陛下身后,迈出内殿前,微微斜视,眼角挑向角落里的一名小太监。
那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干儿子——小喜子。
窗外,太阳在阴云中穿行,小喜子抬了抬眼皮,对上干爹那双极深的眼眸。
懂了!
这些宫人一个不留!
脚步声渐行渐远,宫人们身体发软,却眸光发亮,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然而下一秒,一道红衣滚金边的身影走到殿中央,半掀开眼皮:
“带下去。”
鬼哭狼嚎散去,大殿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
与养心殿迥然不同,景泰殿内一片闲适。
宫女跪坐在软榻边,白皙纤细的手指灵活剥去葡萄皮。
而后,喂到殷红唇边,池九瑜嗷呜一口叼走。
“好甜。”
她舔舔嘴巴,眯眼享受的小模样,像极了一只嘴馋的小奶猫,看得旁边的小宫女们不由露出一脸姨母笑。
“九小姐尚小,不宜多吃,要不要歇一歇?”冬雪温声询问。
池九瑜果断推开塞勒的狼头,不让它舔自己的脸,仰头乖巧道:
“那不吃了!冬雪姐姐,我们去玩吧!”
冬雪连忙扶住从软榻上滑下来的小人。
“九小姐想去哪里玩?三皇子吩咐了,景泰殿内可以随便您玩耍。”
当然这是委婉的说法,冬雪忆起三皇子当时说这话的语气,那简直是——
就算九小姐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宠溺的没边了。
也难怪舒妃娘娘会错意,怀疑这小姑娘是三皇子殿下给自己找的童养媳!
池九瑜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不过这不妨碍她颠着小步伐跑得飞快。
她要去通知爹爹,狗皇帝又来打他们家的主意了,臭不要脸。
冬雪见人跑了,忙叫上两名宫女一起跟上去。
这可是他们殿下的心肝小宝贝,万万不能丢了。
结果一转眼,刚才还在门口的小家伙就跑没了影。
三人顿时吓了一跳,立刻命人去找,等得到池九瑜跑出景泰殿的消息时已经晚了。
“冬雪姐姐,怎么办啊?”小宫女急得直哭,“皇宫这么大,咱们该去哪里找?若是九小姐要是有个万一,我们怎么跟殿下交代呀?”
冬雪面无血色,咬紧腮帮子让自己冷静,开口:
“这事儿必须通知殿下,否则九小姐出事,咱们都难逃一死。”
小宫女答应一声就跑了。
“其他人跟我在景泰宫附近找找,记得不要被人发现异常,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殿下养得狗丢了,不要引人怀疑。”
其他人答应一声,也跑了出去。
而另一边,池九瑜避开宫人,蹲到去养心殿的一处必经之地。
这里有一条长长的廊道,两边是茂密的花丛。
她小小一团蹲在那里,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而且她只要等爹爹路过的时候,用心声把事情告诉爹爹,便可完美完成任务,小菜一碟!
她的精神力一路延伸到宫门口,看见几位大臣与爹爹先后进宫。
从步伐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忧心忡忡。
期间,她还看到一位太医急匆匆朝某个方向而去,好像是出事了。
池九瑜好奇,边等着爹爹,边控制精神力跟去看看。
果然,就见到了十分令人情绪高涨的一幕。
高台上,纯贵妃双脚离地,半个身子悬空,而皇后正紧紧掐着她的脖子。
“当年,你就是从这里将本宫的湛儿推下去的,今时今日也该轮到你尝一尝这个滋味儿!”
纯贵妃死死扣住皇后的手腕,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顿时抓握的力气更大了。
“不!你放开我!快开我!这里怎么会这么高?楚庭湛死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高的,你、你做了什么?”
皇后闻言,哈哈大笑,剧烈的仇恨和愤怒在眼底灼烧。
“哈哈哈哈,你对湛儿的死没有半点愧疚与悔过之心,当然不会在意这个地方。”
“可本宫不同,本宫夜夜都能听到湛儿的哭嚎,他在喊着——母后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她扯着脖子嘶吼,颈侧青筋暴突,眼里恨意彻骨,仿佛下一刻便会生啃其肉。
“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
“可我没办法,陛下护着你,萧家护着你,本宫杀不了你。”
被皇后的眼神摄住,纯贵妃眼里闪过恐惧,就在她忍不住发出尖叫的时候,皇后忽然捂住脸,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所以啊!本宫每年都会在湛儿忌日的那一天,将这座高台加高一米,加啊加啊,加到如今……”皇后五指收得更紧,语气里恨意汹涌,“足够要你的命!”
喉咙被巨大的力量钳住,纯贵妃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
“陛下还在,我父亲母亲还在,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不一样,文丞相早、早就跟你断绝关系……”伴着嘴里的血腥味,她急促地喘息几声,“你没有后台,你不能动我!”
皇后的手指放松了些许力道,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的父亲母亲?”
“你还不知道吧!你母亲早就被你庶出的二弟弄死了,本宫听说是被活活咬断了喉咙,很是惨烈呢!而你的父亲……”
纯贵妃瞳孔剧烈收缩一瞬,疯狂拍打皇后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
“父亲,我父亲怎么了?”她追问,“你说呀、说呀!”父亲千万不能出事,否则就没人护着她了。
“你父亲动了不该动的人,已经……”皇后的另一只手在自己脖颈前狠狠比划了一下,“被一刀枭首!”
“听说把陛下与几位散播谣言的大臣都吓到了呢!啧啧啧,你想想那得多恐怖,多惨呐!”
“不可能,我不信!”纯贵妃疯狂摇头,“陛下不会让人动我父亲的,我不信,我不信!”
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皇后的情绪反而变得缓和。
“呵!虎毒不食子,当年本宫也不信,可事实又如何呢?”
话落,手臂往前一送,纯贵妃剧烈挣扎起来,眼泪直飚。
“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还有陛下!陛下救我!陛下!”
她的身体距离彻底悬空只差一点,她没发现,在她挣扎之时,那点距离正在一点点缩小。
“放心!本宫不会要你的命,十几年的杀子之仇,只死一次,太便宜你了。”
她话音未落,手指一松,纤细人影坠落。
池九瑜小身子一下坐直,“哇!”
紧接着,一道阴影落下,正好罩在她的身上,池九瑜一愣,视线顺着黑靴上移。
红衣、金边、黑腰带……
那人蹲下身,两人隔着花枝四目相对:
“嗯?哪里来的小娃娃?”声如冷玉,无情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