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军三十万将士均不惧生死!”镇国公声音低沉冷淡。
他说得平静,但在文德帝听来却极其刺耳,形如挑衅。
“放肆!”文德帝脖颈青筋暴起,抄起砚台砸出去,“镇国公……你这是要造反,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池家男儿为保大楚出生入死,从无二心,如今微臣的四个子女已四去其二,还请皇上准许微臣携全家离京,自此驻守北疆,此生无召再不踏足京城半步。”
镇国公寸步不让,却也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兵部尚书周大人本就出身寒门,属于朝堂上难得的中立派,听闻此言,不由动容。
不顾自己与户部尚书梁大人吵到嘶哑的嗓音,出言道:
“陛下,如今大军压境,战事紧急,微臣以为应允镇国公的要求也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文德帝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道,“此事荒唐至极,若开此先河,周爱卿可想过,朝堂今后又要如何制衡出征在外的将士?”
说罢,他凝视镇国公,神情失望:
“池爱卿,你为何总要让朕为难?就不能老老实实安守本分?”
听了这话,周尚书第一次觉得他们的这位陛下,是那么的不要脸。
你不为人家做主,人家自己给自己讨个公道,竟成了不守本分?
有本事,你把一碗水端平啊!
自己疑心重,近佞臣远忠臣,如今反而倒打一耙,陛下莫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吧?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间,御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池九瑜看完全场,觉得眼下的僵持,有一句话可以生动描述——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镇国公回视文德帝,目光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扫过,有些想不通,为何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行了,都回去吧!按照之前的安排……”
文德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镇国公打断,他嗤笑一声:
“陛下不必为难,这件事无论你同不同意,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现在对文德帝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放肆!”文德帝拍案而起,身体一阵摇晃。
王总管惊呼一声,忙伸出双手,稳稳扶住文德帝。
不待文德帝缓过一口气,镇国公继续道:
“有何可放肆的?卢谷关乃是大楚的西北门户,一旦失守,北疆一带我朝再无可守之城,不出三个月,北国大军便会踏破重关,兵临城下!大楚覆灭,旦夕之间!而陛下还在这里疑心出征主将,臣倒是分不清陛下是在逼臣谋反,还是在等大楚灭国了?”
“你……”文德帝气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更是一片白芒。
“难道臣说得不对?”
众人见文德帝脸色不对,急忙拉住镇国公,劝道:
“唉唉唉,镇国公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没见陛下快被你气死了吗?
感觉到文德帝身体发软,王总管顿时急了,急声道:
“快来人,叫太医!快叫太医!陛下又晕过去了!”
御书房外一阵手忙脚乱,文德帝再次躺在龙床,几位大臣也被请了出去。
镇国公还有些纳闷,不知道文德帝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一直以来,文德帝都是指使自己的心腹与他打擂台,自己在旁充当和事佬。
他以为这次也会是这样,没想到文德帝自己直接上了,还被气晕了!
二十岁的年轻身体仿佛是个脆皮一样不顶事。
就在这个时候,镇国公突然听见自家宝贝蛋的小奶音。
【爹爹,别烦了!玉姬公主一死,狗皇帝把咱家人的血当救命药了!你要带走的何止是家眷,你是要带走人家的命啊!】
镇国公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后,不由怒气上头。
这狗皇帝!
这般想着,他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就见站在一旁的小太监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摇了摇。
笑嘻嘻的,特别可爱。
镇国公的怒气一下子就散了,朝着自家宝贝蛋悄悄晃了晃手指,让她赶紧离开养心殿。
小瑜儿一定是为了给他传信息,才冒险过来的。
【那爹爹,我走了哦!】
这时候,吏部李尚书突然压低声音开口:
“这、陛下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妙啊?”
“你想说什么?”其中一人接话。
“我就是觉得,陛下模样瞧着是二十来岁不假,可短短一天之内便晕了两次……所以,陛下的身体莫非有什么隐患?”
吏部李尚书忧心忡忡。
他这话一出,其余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长生丹的副作用?
“听李尚书这么一说,本官倒是想起一事。”
兵部周尚书直直看向户部梁尚书,言辞犀利:
“梁大人之前句句国库空虚,句句为百姓着想,可若本官没有记错,国库内除了从前京兆府尹赵志敬别院里,查抄的一百八十万白银,还应该有百官预订长生不老丹捐赠的银两,据统计那笔现银可不少于三百万两。”
“而今各处旱情,陛下迟迟未拨下银两,也就是说,国库内至少有五百万两白银,梁大人怎能昧着良心说出国库空虚这种虚伪之言?”
被质问的户部梁尚书狠狠瞪了吏部李尚书一眼,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吏部李尚书觉得自己挺冤枉,不就是给大家提个醒嘛,谁知道周大人这般敏锐?
户部梁尚书清了清嗓子,“周大人,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这事儿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
“那你长话短说。”周尚书催促。
被所有人盯着,梁尚书只能硬着头皮,道:
“如周大人所说,诸位同僚确实捐献了三百多万两白银,可这些银子是为预订长生丹所得,入得是……陛下的私库,并不在国库内。”
他越说声音越小,“而且玉姬公主死了,长生丹打了水漂,陛下必然是要将这些白银还回去的……”
“愚蠢!”骂完,周尚书忽然恍然大悟,“你不说,本官还真忘了,当时捐献排名,梁大人你榜上有名啊,是前几名来着?”
梁大人被他臊得抬不起头来,直到王总管从殿内出来,令几人先行回府,这才得以解脱。
夜深了,小喜子终于从殿内脱身,问起带回来的小东西。
负责看管池九瑜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将一朵硕大的粉花捧至喜公公面前。
“小姑娘……不见了,消失的地方只留下这么一朵花!”
他说着,扑通一声跪下,“奴才真的是不错眼看着的,那小姑娘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小喜子哼笑一声,将花捻入指间,半垂着眼皮嗅闻。
有意思的小姑娘!
那小太监见他并未生气,不由心口一松,差点软成一滩烂泥。
池九瑜被带着小塞勒寻着味道找来的楚云桉接回去时,镇国公也回到了镇国公府。
前些日子,池夫人便开始慢慢收拾东西,如今要带走的行李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见到镇国公,忙问:“怎样?陛下同意我们离开吗?”
“同意?不,他不会同意的。”镇国公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有人会让他同意的。”
翌日。
二皇子楚以宁不负众望地进了宫,不出一个时辰,便有圣旨到镇国公府。
大致意思是,让镇国公修整兵马,三日后带黑甲军一起出征,为表恩宠,文德帝会率百官为镇国公践行。
镇国公谢恩接旨,然后与池望舒对视一眼,“最后一关了。”
池望舒颔首:“儿子会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