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宫内,纯贵妃虚弱地倚在拔步床上,稍微一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可听完养心殿内发生的骚乱,她的心情瞬间大好,就连身上的痛楚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文清念那个贱人竟敢推本宫,将本宫重伤,不就是仗着陛下对她这个皇后尚存的几分浅薄情意。”纯贵妃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那又如何!”
当陛下自身性命受到威胁,那点夹杂着愧疚的薄情又能维持多久?
她会好好等着,等着看他们帝后决裂的好戏。
这时,那宫人又道:“奴婢还打探到,今日一早凤仪宫传了御医,说皇后娘娘身体孱弱,情绪过激,病倒了,连床都起不来呢!”
“什么病倒?恐怕是被人暗中下药还不自知罢了!”纯贵妃冷笑一声,却不小心扯到伤口,“嘶——”
她的五官瞬间扭曲,这一刻,对文皇后的恨意愈发浓烈。
她一定会送文清念那个贱人,去跟她早死的儿子团聚的!
——
纯贵妃苦大仇深,另一边,文德帝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这会儿,他正伸长了脖子朝殿内张望。
此时此刻的养心殿,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殿内,道士们念念有词,桃木剑挥舞得呼呼作响。
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池九瑜竟发现好几个嘴皮子利索的道士,念着念着,各种咒语就跟着经文跑偏了,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着实有趣!
就这,文德帝依旧满目的希冀,看得池九瑜都有点可怜他了。
养心殿内,这般热闹的景象一连持续了三日。
池九瑜嫌吵闹,便没有再去,安安心心地待在景泰殿吃吃喝喝,偶尔用精神力观察一下皇宫的情况。
楚云桉倒是特别热衷凑这热闹,每日必到,天天往养心殿的太监堆里钻,跟人家打得火热。
不过,今日有所不同!
今日,她刚用完饭后水果,纯贵妃宫中便有人急匆匆往凤仪宫而去。
池九瑜“咦”了一声,精神力瞬间铺开,发现养心殿里的道士、和尚,今日竟没再作法、念经。
反倒是来了个满脸褶子的和尚,不是尘一大师还能是谁!
“还真被他给找到了!”池九瑜躺在摇椅上,小声嘟囔道。
她的声音极小,身边伺候的宫女没听清,便凑近了些,问道:
“九小姐,您有何吩咐?”
“嗯,我说,我待会儿要出去玩,你们不用跟着了。”池九瑜挥了挥小胖手。
宫女应了一声,便安静地退了下去。
这位九小姐,与其他孩童颇有些不同,不爱往人堆里凑,反倒更喜欢躺在摇椅上,听人讲八卦。
还常常神出鬼没,让他们一阵好找,还找不到!
不过,主子们的事情,可不是她们这些宫人能够随意置喙的。
——
御书房内,文德帝站在房间中央,丝毫不敢靠近,只目光忐忑地望着尘一大师的背影。
而尘一大师已经注视楚庭湛的牌位有一炷香之久,仿佛入定了一般。
见到这一幕,不仅文德帝喉结滚动,心中忐忑,连陪侍在一旁的王总管,也觉得此时的气氛无比诡异,似有阴风阵阵,吹得人头皮发麻。
文德帝屏住呼吸,问道:“圣僧,可察觉有异?”
半晌后,尘一大师方才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慈悲,落在文德帝身上时,却似带着落雪般的凉意。
文德帝身体一抖,仿佛被人看穿了似的,竟是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陛下,请进一步说话。”尘一大师稽首行礼,做了个请的姿势。
文德帝攥了攥拳,跟了上去。
见两人走到一旁,池九瑜顿时也竖起了耳朵,好奇极了!
难不成老和尚真看出了什么?
“陛下,这位皇子的魂魄仍在镇压之下,至今尚未苏醒!”尘一大师坦言。
“不可能!”文德帝顿时冷了脸色,眉眼之间都是阴戾和暴躁,“近来朕身边怪事连连,若不是鬼怪作祟,又是什么?”
尘一大师念了句佛号,行稽首礼:“贫僧有一言相告,望陛下谨记。”
文德帝太阳穴青筋凸起,心情更差,他是请人来消灾除恶的,不是听人教诲的。
“身为人族,本无长生,您追寻的长生之术,不过是偷盗他人寿元的邪术!若执意为之,必定罪孽深重。”
文德帝不屑地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忽然大笑出声。
“朕出生便是帝王,乃上天钦定的人皇,自当掌无边权势,享万岁永昌,朕只是想要长生,朕有何罪?”
他眼睫轻抬,目光冷漠,看向尘一大师的视线如看蝼蚁。
文德帝此时狂妄的姿态,与之前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倒是让池九瑜吃了一惊,狗皇帝这是吃了豹子胆了吗?怎么突然狂成这样?!
尘一大师面露无奈,“业障既成,因果循环,陛下还请三思。”
“三思?”文德帝声调拔高,带着上位者的蛮横,“不,圣僧之前既然避朕不见,就该知晓朕的决心。”
“朕绝不容许朕的性命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哪怕是那孩子的魂魄也一样!一次杀不死就来两次、三次……”
尘一大师摇头轻叹,语气不疾不徐,如同陈述事实:
“陛下,欠下的因果,即便他不索您性命,自有天罚降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贫僧以为这几日,陛下应已尝到那苦头了。”
想起这几日的又惊又惧,文德帝的神色染上几分癫狂,却毫无一丝悔意。
他目光灼灼地盯向尘一大师,犹如大彻大悟一般,说道:
“这几日,朕确实担惊受怕,可朕并非惧怕鬼魂,朕只是不能死。”
“于这漫漫长生之途,朕倾付甚巨,脚下白骨成山,亲子亦在其中,朕已然行至孤高绝境,前方再无他路,断无放弃的可能!”
尘一大师侧头望向楚庭湛的牌位,上面写着——先考楚公庭湛之灵位。
他的目光越发悲悯,语气沉重如钟,声声敲在人心上,令人心头一紧。
他言:“放血剔骨,尸骨锁棺,只供不拜,使其无法轮回,陛下作为父亲,当真毫无悔意?”
文德帝却字字决然,“他是朕的儿子,朕也曾真心疼爱于他,只是借其尸骨一用,朕有何可悔?”
尘一大师恭恭敬敬地躬身,朝着文德帝深深拜下,而后询问:
“陛下意欲如何?”
“替朕除了这个隐患。”文德帝斩钉截铁地道。
尘一大师:“陛下当真不悔?”
“不悔!”文德帝毫不迟疑。
“贫僧遵命!今夜子时,请八位高僧相助贫僧,以诛其魂。”
“准!”文德帝大手一挥,允了。
两人的交锋,就此落幕。
尘一大师被王总管亲自带入一处偏殿,此殿与文德帝暂居之所相邻。
王总管毕恭毕敬地道:“圣僧,且在此休息,陛下若有难处,还请及时援手相助。”
尘一大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阿弥陀佛,总管放心,贫僧自当尽力。”
王总管退下后,尘一大师在桌旁坐下,缓缓将茶水注入玉盏,而后一杯推向桌对面,一杯置于自己身前。
他的目光平和带笑,视线却落于虚空,“小友,想必口渴了吧!出来饮杯茶,润润喉。”
隐身中的池九瑜挑了挑眉,撤掉隐身符,语气带笑,尾调上扬:
“圣僧,你这眼神可不太行呀!我在这儿呢!”
池九瑜的身影出现在半空,她所处的方向与尘一大师视线所及恰恰相反。
差点被他装到了!
可惜……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