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的金羽卫副统领，这会儿竟是连呼吸都不敢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皇后娘娘您快住手，凤体为重啊！”
“本宫说，滚开！”话音刚落，她下手愈发重了几分。
素衣染血，红与白刺得金羽卫副统领眼红、胆颤，他哪还敢阻拦！
赶忙挥手让金羽卫退下，嘴里还一连声地小心安抚：
“滚，末将这就带人滚！皇后娘娘莫要动气，莫动气……”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转眼间就迅速离开了凤仪宫。
一名下属忧心忡忡地道：“副统领，咱们就这么放走了皇后娘娘，陛下要是怪罪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啊？”
金羽卫副统领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怒喝道：
“不退还能怎样！你难道还真敢逼死皇后娘娘不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逼死皇后娘娘，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罪名？九族都不够诛的！”
那名下属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就直接栽倒在地。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他连扶了两次，才堪堪将歪掉的头盔扶正，那慌乱的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
金羽卫副统领见他这般，自己的手指也禁不住颤了颤，死一个还是灭九族，他们根本就没得选。
也顾不得再教训人了，副统领深吸一口气，吩咐这些人回去待命，自己则径直朝着养心殿而去。
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让陛下知晓，否则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就算及时禀报，他们可能也难以落得个好结局！
——
阴阳殿外。
此刻，尘一大师已然布下阵法，其余精挑细选出来的八位高僧，各自占据一方位，盘膝而坐。
“陛下，时辰快到了！请您先行回避。”尘一大师双手合十说道。
文德帝紧盯着他，看了许久，这般庄严慈悲的僧人，当真会为他灭人魂魄？
“都说由人变鬼，相当于入邪入魔，如你们这般的得道高僧，该不会对这些东西存有恻隐之心吧？”
文德帝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一时好奇，随口那么一问。
“自然不会，陛下多虑了！”尘一大师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陛下回避一二，驱邪之时，恐有邪气不慎冲撞了您，有损龙体安康。”
文德帝抬眸望向阴阳殿，那眸光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不必，你给朕指个安全的位置就是，朕要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池九瑜带着拗不过非要跟来的楚云桉，准时过来。
一到这儿，就瞧见了文德帝这副模样，池九瑜不禁啧啧出声：
“好虚伪的一张嘴脸！”
楚云桉一脸赞同，语气唏嘘：“好想换个爹！”
尘一大师见状，也不再相劝，指了个地方让文德帝待着，便转过身去。
与此同时，子时的钟声在夜空中悠悠回荡开来。
原本稍显平和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随着尘一大师的一声低喝，气氛如弓弦般骤然绷紧。
“时辰到！阵起！”
八方高僧手持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唱诵经文的声音古朴而悠长。
就在众人怔愣的一瞬间，尘一大师手中法杖重重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地面微微一颤，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汹涌而起。
原本的诵经声一生二，二生三，一刹那，似有几千几万个和尚同时加入朗诵经文的行列。
其他人只觉空气稀薄了些，倒也无其他异样反应。
而在池九瑜的精神力扫视下，纵横交错的“丝线”正于阴阳大殿上方，不断交织汇聚，形成一张足以将整座宫殿囊括在内的大网。
就在大网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冰冷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熊熊怒火。
“住手！”
在场众人齐齐看向门口，一道素衣染血的女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剑，进来后，她谁都没看一眼，剑尖直指文德帝。
“陛下，让他们全都停下来，否则臣妾只能带着您一同下去陪湛儿了。”
文德帝神色平静，似乎对文皇后的出现毫不意外，只是在触及她的血衣时，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伸手抵开闪过寒光的剑尖，用一种极为散漫的语气说道：
“在你威胁朕之前，不如先见一个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名五十多岁，穿着一身单薄里衣的男子，被推搡到了门口。
而他的身后是一名蒙面的龙影卫。
“爹？”文皇后脱口喊道。
喊完，她愣了愣，心里蓦地涌出一股酸楚，望着八年未再见过一面的父亲，眼睛一眨，便落下许多泪水。
然而下一秒，酸楚变成了比之前更加凶猛的怒火，原本涵养极好的人几乎是破口大骂：
“楚恒你不是人！你威胁我！”
“皇后，咱们彼此彼此！”
文德帝哼笑着靠近皇后娘娘，按住她的肩头，强行将人转了个身，面向那瑟瑟发抖的文丞相。
“皇后，你太倔强了！朕不喜欢！”
“放开我……”
文皇后拼命挣扎，可她越挣扎，文德帝就越用力，甚至用下巴怜爱地磨蹭着皇后的鬓角，在她耳边肆意而笑。
文皇后侧头狠狠呸了他一口，却被身后的人倏然伸手掐住脸颊，强硬地转过头，固执地让她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该向你爹学一学，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呢文丞相？”
此时，两人前身贴着后背，姿势看起来简直亲密无间！
如果忽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当真如同一对神仙眷侣一般。
“咦呃……”听着那令人窒息的台词，池九瑜人都麻了。
“没想到狗皇帝还有点变态在身上啊！”
“为爱疯魔嘛！我懂！”楚云桉看得津津有味。
池九瑜看他，满脸狐疑，“你管这叫爱情？！”
楚云桉双手一摊，“我爹的爱情！”
池九瑜白了他一眼，朝着阴阳大殿上空一指，“哦，那还有你爹的报应！”
楚云桉扭头一看，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就见一刻钟前还好好的一座宫殿，由下至上，正在以一种令人胆寒的速度破败下去。
光洁的墙壁遍布斑驳的裂痕，屋檐下的雕梁画栋失去了鲜艳的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再向上……
楚云桉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主人，是不是有黑雾在往外冒啊，还一卡一卡的，跟被堵住了似的？”
“嗯，应该还缺点东西。”池九瑜摸了摸下巴，眼睛不自觉地再次看向文德帝那边。
此时，文丞相正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文皇后，失望道：
“文清念，你身为皇后，就不能懂点事？非要挑这节骨眼上闹腾！”
“闹腾？”文皇后瞪大了双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满脸的难以置信。
“父亲，这是湛儿……”
“湛儿又怎样？他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在你心里，难道我们这些活人，还抵不过一个死人重要吗！”
文丞相眉头紧皱，满心的烦躁。
他这个女儿，简直就是个死脑筋，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转不过弯来，真是枉费了他多年的悉心教导。
“一个死人？父亲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那是你的外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不是等女儿也被害死，你也要在女儿墓前说一句，死人抵不过活人，让女儿死不瞑目？”
文皇后声嘶力竭地吼着，她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此刻，看着多年未见的父亲，想起自己之前竟心存有委屈、酸楚……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八年前他们就已断绝关系，她怎么能忘了！她怎么就……忘了！
文德帝感受着身前娇躯的颤抖，不禁眼含笑意地为她轻轻擦去眼泪。
看吧！十几年过去，他的清儿还是只能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真是令人从心底里怜爱她！
“湛儿被人害死，与陛下无关，何况当时陛下已经跟你道歉了，为父也屡次劝你放下！”
文丞相别过头去，不敢直视文皇后那满是悲愤的目光，随后他放软了语气，劝说道：
“清念啊，你要知道，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湛儿已经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身为皇后，应当着眼当下，多为陛下考虑，为家族考虑，你这般执拗，只会让大家都陷入困境。”
越说，他越觉得自己言之有理，仿佛方才的心虚全然只是一个错觉。
“如今朝堂动荡不安，陛下整日整夜为此忧心忡忡，你不但不帮着陛下稳固后宫，反倒险些要了贵妃娘娘的命！陛下没严惩于你，已是天大的恩赐！现在陛下不过就是做一场法事，求个心安，你就不能为陛下、为大楚退让一次？”
文丞相这番话说完，文德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退让？”文皇后忽然笑了，那笑声中满是悲凉与决绝。
同一时间，阴阳殿内，忽然传出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被关押的东西在疯狂冲撞着，急于挣脱而出。
就在所有人都被吸引走注意力时，文皇后手中长剑一转，毫不犹豫地贴着自己身侧，瞬间穿透了文德帝的胸膛。
“啊额——”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
文皇后紧紧握着剑柄，猛地一把抽出，文德帝胸口顿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刹那间，鲜红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华贵的明黄龙袍。
红与黄相互映衬，其惨烈程度丝毫不输素衣染血的文皇后。
文德帝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直到那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上，他才浑身剧烈一颤，从茫然中清醒过来，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文皇后。
他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质问，却因剧痛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你，你竟敢……”
“陛下，我的湛儿需要你的血，才能解开封印……”
文皇后的眼神透着疯狂与决绝，脸上却挂着温柔的笑容，全然不见之前的半点悲痛与绝望。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原本以为的猎物一瞬间转变成了猎人，直到帝后对话结束，周围的人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龙影卫们纷纷拔剑相向，朝着文皇后冲了过去。
文丞相惊恐地大喊：“皇后，你疯了！”
文皇后却不为所动，依旧紧紧握着剑柄，“这是你们欠我们母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