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大开,澄澈晨曦坠入卧房中,显出几分空明的禅意。谢琅已经穿戴整齐了衣袍,懒洋洋地躺在裴临渊卧房里,逗弄自己宠物小猫,或者叫狸奴。
谢琅喜好红白撞色,衣袍整体为流光雪色,银线绣着云纹,白玉革纤腰,袖口和衣襟处绣着丹红烈焰纹,绯红与雪色的视觉冲击交相辉映,衬得她唇红齿白霎是好看。
掌心传来毛茸茸的触感,谢琅揪了揪自家小猫的小小耳朵,目光端详着大白猫蔚蓝无垠的眼瞳时,谢琅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坠入了深海。
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蔚蓝,像是无垠的天空、又像是一望无际的沧海,闪烁着宝石璀璨一般的星光,让旁人的目光不由得驻足欣赏停留。
“瞳瞳,谢谢你昨夜带兄长来我房间帮解围。否则,我估计我真会因为中了那药,被阿姊计谋得逞,被识破身份。”
瞳瞳蹲坐在床上,闻言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琳琅,然后伸出舌头,用柔软的舌苔仔仔细细地舔着琳琅的掌心,胡须可爱得一颤一颤。
蔚蓝得眼瞳中似乎盈满了眷恋的、依恋的、热爱的情愫。
谢琅摸着毛毛的头,也没指望这只小笨猫能回答她。
这就是她家统哥啊,她看别的快穿穿书里面,序号为001的系统都老厉害了,什么仅次于主神的大系统,轮到自己遇到了,才理解001原来是倒数第一的意思。
罢了,倒数第一就倒数第一吧,毕竟自己也不如何厉害,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她自是不会嫌弃它。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谢琅转头望过去,只见裴知颂推开门,给她端了一碗药来,他分明还未靠近,谢琅就闻到了那股苦涩的味道,那熟悉的苦涩,谢琅清冷的表情一瞬间就委屈抗拒了起来。
裴知颂看她又在逗她家大白猫了,只是弯了弯眼,娓娓说:
“琳琅,你这只小狸奴是我平生所见最有灵性的宠物,每次你出了事情,它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我们帮忙,将我们领过去。”
“这么多年,它几乎寸步不离你身,可只要它独自在外晃荡,我们所有人都能知道你多半是出事了。”
谢琅反复揉搓着瞳瞳的小脑袋,弯了弯眼,语气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那是,我家瞳瞳最聪明了。”
“喵呜。”
琳琅。
它的主人叫琳琅。
琳琅、琳琅、琳琅、琳琅!
瞳瞳眯着眼,似乎被夸得很开心,嘴里发出轻柔的呼噜呼噜的叫声,后腿微微发力,一瞬间就扑到琳琅颀长的脖子上。
毛茸茸的尾巴圈着琳琅的脖颈,脑袋则是亲昵的蹭着琳琅的脸颊。
谢琅安抚性地抓住了它的前爪揉了揉。瞳瞳非世界生物体,它并不重,甚至它这样赖在她身上,还有冬暖夏凉的功效。否则,她在古代没有空调的日子可太难过了。
裴知颂没太在意这一主一宠的嬉戏玩闹,轻轻搅弄着汤药,羹勺一声一声敲击着白瓷碗底,感觉到温度差不多了,然后递到琳琅面前,慢条斯理说:
“琳琅,父亲今日不在,兄长如父,就由我行使父亲的职责,监督你喝药吧。”
谢琅闻到那苦涩的味道,往床里面不着痕迹地缩了几寸,唇角向下轻微一撇,语气颇为委屈:“兄长,我没病,我不喝,苦,真的很苦。”
她不管,药石无医的绝症就等同于她没生病,既然毫无作用,让她喝药与让她自虐有何区别?
“琳琅,乖,听话,喝了,良药苦口利于病。”裴知颂仍旧是耐心地劝着她。
他十分想知晓父亲是如何劝琳琅喝药的,他只是看着琳琅露出这么一点委屈的神情,心脏就软得一塌糊涂,完全受不住了。
谢琅眼珠一转,“兄长,你把药放在一旁吧,琳琅稍后慢慢喝。”
裴知颂看穿她心底的小把戏,“这可不行,这药得趁热喝,若是凉了,药效就大打折扣了。”
谢琅用自己所学反驳他:“只有辛温、去寒的药物凉了才会大打折扣,这炎炎仲夏,我可不需要驱寒,我恨不得寒气悉数入我体内,让我凉爽凉爽呢。”
见她一身反骨满是倔强,裴知颂满是无奈地掐了掐她柔软的脸,“琳琅,胡说什么呢,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语,哪有人希望自己寒气入体的啊?”
裴知颂稍微回忆了一下之前谢琅生病的状况,都觉得心惊肉跳:
“你忘了你上次半夜染上热病,整个裴府为你忙前忙后的事情了?你一生病,不仅我们裴家慌慌张张,连皇宫里的贵人们都惊动了,陛下还下令将温院使派到了我们裴府帮你治病。”
“琳琅,你就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是吧?还想寒气入体让自己凉爽点?别说这胡话了,乖,乖乖吃药。”
见她沉默,裴知颂以为自己终于说服她了,舀了一勺汤药抵在她艳绝的唇前,柔声道:
“琳琅,张嘴,兄长亲自喂你。”
谢琅鼓起脸颊,朝他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自己真的不想喝。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像是个难以被撬开蚌壳。
裴知颂微微蹙眉,握着羹勺的手指不由得用力:“琳琅,往日里父亲是怎么喂你的?为何你就不肯听兄长我的话呢,难道兄长真的就比父亲差那么多吗?”
谢琅目光不解,裴知颂为何忽然就扯到了他是不是比父亲差的问题上?
裴知颂沉默了片刻,望着琳琅的眼中带了些许的幽微的阴暗,攥紧了勺子,一字一句、慢条斯理说:
“琳琅,昨日我看书时,学到了一个新奇的喂药方式,就是我先将药吞入口中,然后,我按着你的后脑勺,强行吻上琳琅你的唇,以渡气的方式将药渡给你,这样就能强行将药给琳琅你灌下去。”
裴知颂忽然凑到琳琅的脸前,凑得很近,甚至于琳琅都能感受到他纤长的睫毛扫过了她的额头,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温热的呼吸在肌肤层层漫开,撩起意味不明的旖旎。
裴知颂将她一整个圈入怀中,漆黑的瞳孔逐渐褪去往日的温柔,寒川般冰凉,宛如浓墨在宣纸上绘出的唯一重彩。
语气毫无情绪地问:“所以,琳琅,难道你想试一试,为兄新学的这种喂药方式吗?”
谢琅蓦然瞪大了眼。
她为何感觉裴知颂的语气是认真的?
随之而来的是,一只修长苍劲的大手不轻不重捏起她的下颌,扶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微微仰起她艳绝的小脸——
琳琅清冷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瞳。
“琳琅,你确定你想试一试吗?”
裴知颂玉白的手拿起羹勺,喂了自己一口那苦涩的汤药,浅色的唇沾湿了汤药的水光,素来君子如玉的青衣少年郎,此时显出三分靡靡艳色。
白纸染绯,玉兰晕艳,比本就风流多情更加美得惊心动魄。
药含在口里,裴知颂自是说不了话,他只是用漆黑如深潭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琳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他想,他的骨子里估计就镌刻着卑劣的痕迹,经脉里流淌的也是父亲肮脏的血液。
所以,事到如今,他所想才会是,琳琅若是拒绝他就好了。琳琅若是拒绝他,他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吻上去了。
他只是想给不听话的病人喂药罢了,仁心医者与叛逆病人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做吻呢?
再者,父亲不也吻过吗?
毕竟父亲打拼下来的一切,日后都是留给他们兄弟俩的。昨日他看禁书里的小娘文学里面写到——男主角不过只是想继承父亲死后的一切罢了,包括小娘。
他觉得禁书所写十分有理,他对琳琅大概就是这种态度,他只是想提前继承父亲死后留下来的遗产罢了,尤其是琳琅。
这有何不可?
日后父亲死了琳琅怎么办?还不是只能依靠他们兄弟俩?
裴知颂有力的手臂圈住了琳琅纤细的腰身,攥住她伶仃的手腕,将她一点点向自己拉近。垂下眼睫,微微俯身——
一寸一寸靠近她的红唇。
谢琅瞪大了眼。
“兄长,琳琅听话了,琳琅喝药,琳琅自己喝药还不成吗?”
谢琅像是只受惊的兔子,吓得汗毛倒竖,猛地推开裴知颂的身体,一把从裴知颂手里夺过那碗汤药。
仰头做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将那碗汤药一口饮尽。
裴知颂望着她,默默将口中苦涩的汤药咽下去,眼底掠过一丝遗憾和失望,虽然他心中对这个结果其实早有预料。
明知琳琅她不可能会同意,可他就是会妄想她同意的可能性。
“咳咳咳……”
喝得属实太急太慌,她被呛得不轻,她感觉那药好像灌进肺里似的。
琳琅俯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眼眸如星光破碎,素白的小脸被涨出病态般的酣红。
素来艳红的唇却此时却泛起一阵一阵的白,毫无血色的白,宛如白色的荼蘼花融开春雪。
裴知颂小心翼翼地为她拍打着脊背,仔仔细细帮她顺着气。
“琳琅,你没必要喝得那么急,为兄怎么可能真的吻上来呢?”
真的吗?
可是她方才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认真。
她想,她一定是看错了。纵使她未曾看错,裴知颂也并非情情爱爱的暧昧之意,毕竟裴知颂对这方面一无所知,不是吗?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气,谢琅四肢发软,趴在裴知颂的身上,语气虚弱如雪:
“兄长,这药比往日更加苦,苦得比往日更具层次了,你是不是在里面加了其他药材?难不成,你在里面加了那传说中十分苦涩的黄莲?
谢琅趴在裴知颂宽阔的胸口,这个角度十分暧昧,裴知颂只要垂下眼眸,就能看见琳琅白皙颀长的脖颈,线条优雅流畅,点缀着那不明显的喉结,确实弱弱唧唧的。
裴知颂默默在她嘴里塞了块蜜饯,然后温润的手指游离向下,不由自主抬手按了下她弱弱的喉结。
“不是,为兄就是给你平常的药里,加了些补身子的药材罢了。”
按抚同为男子才有的喉结,给他带来的感觉是相当诡异而抗拒的,这种抗拒天然存在于他的血脉里面,很奇怪,可是一想到这存在琳琅身上,他又克制不住好奇,忍不住想要贴在手心把玩抚摸。
琳琅的喉结这般弱而不显,他的似乎心里没有那么抵触了。
裴知颂睁着眼睛观察着琳琅。
琳琅也歪着头,面上不解,心中思忖,难捱地仰着头,清冷冷的目光向上观察着他。
她不相信他的话。
“兄长,琳琅不相信,兄长你不可能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你凭什么敢在琳琅的药里,随意加补这等身子的药材?难道你就不怕把琳琅的身子骨补出问题吗?”
“所以,兄长你就是加了黄莲,让琳琅尝尝生活的苦涩,故意戏弄琳琅是不是?”
裴知颂哑然。
他确实是加的补身子的药……
只不过他加的是补肾的药罢了。
他不知道父亲将琳琅玩得有多狠,但琳琅这病弱的身子骨,一看便知是不能纵欲的主,所以他就在她平常温养身子的汤药里加了几味补元气的药材,混在一起一并熬制。
天知道他厚着脸皮去帮她抓药的时候,那药铺掌柜是用一种什么诡异的目光看着他的,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
容貌多俊的一个小郎君啊,怎么年纪轻轻,那方面的能力就欠缺了啊!
可惜至极!可惜至极!
他收到这样的目光,涨红着脸,举止局促而窘迫,也没有反驳什么。
最后像做贼一般,东张西望鬼鬼祟祟溜回裴府,生怕在长街上自己遇到同窗和同僚们,被他们知晓自己买了写什么功效的药材——那就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只是没想到,琳琅的舌头这般敏锐,这都能喝出来其中细微的不同。这么敏锐的味觉,难怪她让喝药她会觉得这般痛苦。
裴知颂犹犹豫豫,如实相告:“琳琅,我只是在你的药里加了点补肾的药。”
补、补肾?
谢琅瞪大了眼,扒开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
谢琅揉了揉脖子,语气惊疑不定,开口:“兄长,你最近看了什么书?你是不是昨晚偷偷看了什么禁书,就是那种描写很淫秽很暴力的书籍?”
问得这般直白,裴知颂一瞬间就红了脸:“我确实看了……不过,琳琅,你如何猜到的?”
谢琅一时哑然,红着脸不知如何评价,“你方才摸我喉结,看我喉结发育不良,露出一副惊讶疑惑的神情,再加上,你又偷偷给我喂补肾的药,不就是觉得我发育得不够良好吗?”
裴知颂一脸诧异,似乎是未曾预料到琳琅会这么理解。
谢琅正襟危坐,高深莫测地摸着下颌,继续信誓旦旦地推测着:
“然后你又说你在书里学习了一种新的喂药方式,琳琅方才还在寻思着什么书能教兄长你这种喂药方式,现在我豁然开朗,想出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就是看了那些淫秽不堪的禁书。”
“你觉得我不如那些书里面描写的男主那般厉害,于是偷偷给我的药里加这种功效的药材,因为你想让我像那些书里的男主那样——霸气侧漏,大展雄风!”
裴知颂愣住了。
琳琅你这病怏怏的身子骨,想要如何霸气侧漏、大展雄风?
难道你想和父亲的体位颠倒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