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怀的指尖在谢琅的腰带处都停顿了许久,眸光思索间,到底是没有动作。
不是不想趁人之危,他只是觉得他都已经答应了谢爱卿,允许她在上面了,还这样趁人之危,未免就有点卑鄙了。
反正江画眠在他手里,谢爱卿又逃不掉,真的不需要急于一时。
江予怀小心翼翼揽过谢琅的腰身,谢琅的脑袋毫无知觉地埋在他的胸口,浓郁的酒气弥漫在他的鼻尖,醉人心魄。
他捏过她脸上柔软的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爱卿,今日放你一马,下次你就没那么好运了。”
“还想算计朕,用酒灌醉朕,试图蒙骗朕,你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孩,玩得过朕吗?”
他喜欢手掌紧贴在她肌肤上的触感,娇娇软软,掌心染上她肌肤温凉的温度,细腻地像是触碰一块温香软玉。
最后虽然心中颇为遗憾,但江予怀仍旧忍下了心中的欲望,只是帮她脱掉外袍,就让她安安静静睡下了。
抬手放下帐幔,遮住殿内宛如白昼的亮光。他不疾不徐站起身来,想去别殿就寝,走出去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手下的走狗,蹙眉问了句:
“穆掌印,他人去哪了?怎么不在?”
穆善权手下的一个小太监伏地而跪,重重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陛下,掌印大人命奴才禀告您,他身体不适,不得不先走一步,命奴才来侍奉陛下您一晚。”
江予怀思索了片刻,吩咐道:“既然掌印身体不适,那便让他好好休息吧。你们带人将怀柔从死牢里押入掖庭吧,给点好吃好喝的将她像个活菩萨一般供着,别让她出事了,出事了谢修撰估计得和朕拼命。”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回了声诺。
目光好奇地往殿内看了一眼,然而殿内帐幔落下,他什么都没看见,随后他十分迅速地不着痕迹收回目光。
心底好奇地想着,谢修撰与陛下与怀柔公主……?
好复杂的关系。
可一想到那人是谢修撰,所有人的掌中珠、心中月,他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无意间对上江予怀那双阴鸷深沉的眼眸,打量在他身上,小太监心头一惊,浑身上下都冒起了寒气,他害怕地连忙低下了头。
他明白,今晚所见的一切,都不能细细想下去了,这一切都已经是涉及皇室秘辛,只能永久的埋藏,他十分清楚,他唯一能安然无恙活下来的办法,就是守口如瓶,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过的样子。
江予怀走出勤政殿,苍白的手指握着一柄素雅的油纸伞,沉默无声地站在殿外,玄墨色的衣袍在风雨里猎猎,整个人都像是一尊寂静无声的雕塑。
乌云遮月,骤雨如注,如注的暴雨打得花花草草枝干树木都压弯了腰,一派残枝剩叶的场景。
浅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这么大的雨,希望不会引起灾患。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
东宫,明德殿。
江月白虽然性格狠辣、阴晴不定,但对于国家大事还是颇为上心的,望着殿外的瓢泼大雨,居安思危的警笛烙入灵魂,于是先和手下的幕僚以及东宫詹事府的臣子,商讨应对万一这场骤雨引起水患如何应对的办法。
虽然不一定能用得上,但一定得提前做好准备,将危机降到最低。
“殿下,十五年前陛下不是拨了数万白银命人修建了堤坝吗?距今也才十年吧,这堤坝就摇摇欲坠,这其中中饱私囊了多少不必多言,建议将当年涉及修堤坝的大臣们上上下下全部彻查一遍。”
“这都是后面考虑的了,先考虑引起了水患该怎么救济难民的事情吧?若像往常那般施粥救济,最后有多少到了百姓手里可不好说。”
“还有那群囤积了米粮的富商,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强抬粮价……”
众人围坐正商量着,东宫的小厮静悄悄进入,凑近江月白的耳畔,禀告道:“殿下,掌印大人在殿外求见,奴才进来是想请教殿下,是否请掌印大人先进入东宫歇一歇。”
江月白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冷笑一声:“穆善权他来做什么?孤和他很熟吗?让他滚远点……罢了,就说孤如今有要事需要处理,请掌印大人回去吧。”
文臣不待见这些玩弄权术的太监,江月白自然也是不待见他们的,纵使这群太监只是帝王的走狗,也不是他的走狗。
暴雨如珠落下,大雨浩浩荡荡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沉默的跪在大雨里,骤雨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了他的脸。
那东宫小厮撑开了一柄伞,替他遮了遮雨,语重心长地劝道:
“掌印大人,太子殿下和奴才说了,今日他有要事要处理,不想见您,您回宫去吧。而且掌印大人您身份特殊,和您接触会引起陛下的多疑,殿下也是真不敢见你。”
穆善权掀开了苍白的眼皮,他已经跪了许久,唇色煞白如纸,眼中是毫无情绪的空洞,眼底泛着死气沉沉的沉寂。
似乎是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他闭了闭眼,难捱地揪紧了衣袍,然后僵硬地像是机械一般对这小厮说:
“回去禀告你家殿下,就说今日谢修撰因为怀柔公主就寝勤政殿……殿下素来聪颖,想必会明白奴才此言何意。”
青年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其实他不想说出来的,因为他怕自己说出来,对谢琅的名声有碍,可是不说出来江月白根本不愿意和他牵扯上一分一毫,他只能这样折中的说出来。
希望这个东宫小厮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果然,这般回去禀告后,穆善权就看见东宫的大门被推开,江月白在众人的簇拥下,撑着一柄油纸伞、面容阴沉地出来了。
江月白感觉心头火急火燎的,焦急的情绪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他还不敢直说,只道:“掌印大人,随孤进东宫详聊吧。”
犀利的目光落在穆善权身上,像是要剜掉他身上的一块肉。
寻了个偏殿,江月白将所有人都遣散了出去,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和穆善权两个人,他和穆善权静静地对坐着。
江月白无视穆善权身上潮湿得拖曳着水痕的衣服,声音极冷:
“掌印大人命人禀告于孤的话,是为何意?”
穆善权面无表情,目光死气沉沉地,极简地叙述道:“陛下对谢修撰有意,谢修撰想救怀柔公主心切,于是……抱歉,剩下的事情奴才属实难以启齿,但奴才认为,殿下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了。”
这番话像是一记重锤,重重敲在江月白的脑海里,敲得江月白的脑海都在嗡嗡作响,只剩下一片空白。
瞳孔几乎缩成一个点。
他彻底丧失了贵为太子的仪态,樱花般的唇瓣颤抖着,不可置信着,眼底一片晶莹,像是有泪: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穆善权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复述。
“殿下不必自欺欺人,事情就是殿下猜想的那般发展的,谢修撰为了救下怀柔公主,愿意委身于陛下。”
穆善权望着江月白那似乎要提剑、风尘仆仆杀进皇宫的模样,忽然嗤笑了一声,言语像是一寸寸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进江月白的心里:
“其实,奴才方才来的那会儿,时间应该是赶得及的。那时宫门刚刚落锁,奴才估计有能力夜闯勤政殿,将谢修撰救下来的,只有身在东宫的太子殿下您。可惜殿下您有要事处理,如今又拖了一个时辰,再生的米也估计已经煮成熟饭了。”
江月白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目光空洞,抿着唇一言不发。
只有那握住剑柄的手,死死的,白皙的手背上突出的青筋,彰显着他愤怒而不安的内心。
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从头到尾,他的好父皇都在利用他,将计就计,只有他像个笑话一样,沾沾自得的以为自己除掉了一个棘手的情敌。
殊不知,真正的猎手,从来不拘泥于所谓的情敌。
纵使是情敌,也可以成为他手下用来牵制琳琅的一颗棋子。
现在好了,情敌没除掉,因为父皇一定会按照约定将怀柔放出来,还害得琳琅被迫跟了父皇,被迫和父皇做这种交易……
父皇那个老东西简直脸都不要了!
不顾君臣之礼、罔顾伦常,放着好端端的三宫六院不要,竟然对人家一个青春年华的小少年图谋不轨!父皇他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他配吗?
江月白气得心里都几乎滴血。
父皇你不仁别怪儿臣不义。
江月白眉目阴沉,手执长剑,雪白衣袍猎猎,站在风雨里,寒芒映得所有人都心头发慌。厉声对东宫众人说道:
“把孤的追风带来,出宫,夜叩晋王府!”
狂风骤雨里,一匹快马从皇宫之中飞奔而出,溅起了水珠飞溅,马鞭声在寂静的长夜里格外的明显。
纵马飞奔过两条街道,前方便是晋王府,江月白勒住马匹,一撂衣袍下摆下马,叩响晋王府的大门。
在风雨里长街纵马,江月白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长长的水痕拖曳在地上,按理来说,应当是冷的,可他却觉得心里烧了一团火。
晋王府的守门侍卫面面相觑:“太子殿下夜叩晋王府是为何意?”
毕竟,晋王和太子殿下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这兄弟两人关系十分不和,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这兄弟俩已有多年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了,所以,此番江月白此番前来晋王府,他们都觉得十分奇怪。
江月白视线凌厉:
“孤想见见孤的皇兄,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你俩还直愣愣站在这里作甚,还不进去通报?”
俩侍卫终究还是不敢忤逆太子,进去通报了。不过片刻,朱门重新打开,江逾白被贴身侍从搀扶着,撑着一柄墨竹油纸伞从门内走出,披着件貂裘大氅遮挡着风雨。
他似乎是才从床上起身,雪白的衣襟些微凌乱,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是一脸倦容。
少年眼瞳若琉璃浅淡,望向江月白的目光又似乎压抑着许多滔天的阴暗。
江逾白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太子殿下这个时间不在东宫歇息,来本王这晋王府有何贵干?”
“事关琳琅,皇兄,我们进去细细聊。”江月白感受到他的疏离冷淡,也不甚在意。
听到琳琅二字,江逾白苍白的指尖一顿,眼神变得晦暗莫测,侧了侧身子,终究还是让江月白进入了自己的晋王府。
晋王府的修建十分素雅,精致的亭台楼阁,绕过蜿蜒曲折的回廊,经过池馆山水,江逾白所居住的院落,清幽秀丽,百竿翠竹风中摇曳,两棵青松苍劲挺拔。
江逾白对上江月白的目光,将院落里的人都遣散了,漫不经心给他倒了杯茶招待他。
“太子殿下请说,琳琅出了什么事情。”
江月白犹豫了一会儿,虽然这件事十分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将此事向江逾白一一道来。
听得江逾白用一种极为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寒气四溢、杀机顿起,浅色的眼瞳幽深至极,活脱脱像是看一个死人。
“所以,江月白,我让你安然无恙地坐着着太子之位,你所做的便是,就是将琳琅推向火坑吗?”
“且不说父皇对琳琅有意,若是父皇对琳琅无意,看琳琅走投无路、无人能求,难道会让你觉得十分畅快吗?”
江月白自知理亏,乖巧地垂着头,安安静静听着他皇兄的训诫,少见地没有反驳。
江逾白轻呷一口茶,问:“你来找我是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说句实话,事已至此,江逾白真想不到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江月白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才说:“皇兄,我们联手,造反好不好?我没有兵力,但你手中有,你能调兵遣将,我们联手行吗?”
江逾白冷笑:“江月白,你将我害到这个地步,凭空短寿到只能活三十岁,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我自己造反难道不行?我何必和你联手,还要承担你出尔反尔的后果?”
江月白:“皇兄,你不造反的原因你不是心知肚明吗?你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手下无文臣支持,南疆虎视眈眈,你强行拿了这江山也不过是葬送这江山罢了。”
江逾白沉默。
脸色难看至极。
江月白将计划和盘托出:“我们联手,事成之后,我封你为摄政王,我们权分两半。”
望着江逾白毫无所动的神情,他放出最后一个重磅砝码:
“当然,皇弟知晓皇兄不在乎这些个权利纷争,皇弟我是想说,事成之后,我们共享琳琅,如何?”
共享、琳琅……
江逾白喝茶的动作,猛然顿住。
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江月白知道,江逾白对这个条件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