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春宴还未正式开始,叶遥索性猫在内厅后的花园内消食。
路上遇到几个女眷,硬要拉着叶遥话家常。
不过鉴于叶遥“啊”“噢”“嗯”敷衍大法,马上又被几位小姐晾在一旁。
叶遥不禁打了个哈欠,好困。
日头不大,正将眠。
最近老是犯困。
她和春杏找了个地方休息。
“何人!”
只见春杏伸手拦住了一个小太监。
“恕小子冒昧了,烦问亭内是叶相嫡女叶小姐吗?”小太监恭敬道。
“是我家小姐。你是何人?又有何事?”
小太监一福身:“桃李不言身,寸香亦向南。我家主人请叶小姐一叙。”
春杏一听,这小太监不回答清楚,反而直接要求小姐随他走。
岂有此理!
“小姐,恐有人背地里搞鬼,不可去啊。”春杏急道。
叶遥略一思忖,按下春杏的手,对她道:“春杏,无碍。他家主人与我是故交,个中缘由难以叙述,你且留在此,若有人寻我,打发走便好。”
“小姐,我放心不下。”
叶遥看向小太监:“公公,我这婢女可否同行?”
“小姐恕罪,我家主人只请了小姐您一人前往。”
“既如此,春杏你在这等着,待事后自有人领你来寻我。可好?”
春杏见小姐胸中有丘壑,又见这小太监不卑不亢,想必其主人也不是鸡鸣狗盗之辈,遂按叶遥吩咐去做。
那小太监似乎没有想到这么轻松就能请到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见叶遥回看,又掩耳盗铃般撤回目光,领路去了。
“桃李不言身,寸香亦向南”,正好一个“谢”字,宣王镇守南疆,原来是宣王世子谢景行。
这人怪谨慎的。
叶遥郁卒,好不容易找到个睡午觉的好地方。
算了,就当找个乐子解闷了。
本以为会约在什么偏僻角落,没想到就约在花园的荷塘中心的亭子里,几个黑衣侍卫守在不远处。
叶遥一时居然搞不清楚这位世子了。
刚刚还神秘得连名字都不愿意叫婢女知道;现在却挑选在这么一个空旷通达的地方,还让几个明显穿着官家制式衣服的侍卫守着。
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的。
就很难评。
叶遥行礼后顺势坐下,老神在在地等世子开口。
然而谢景行可能也在等她开口,所以亭子一时有些寂静。
小太监在一旁看着两人,寻思着出发前世子踌躇不安的样子……
难道二人是要私定终身?!!
相府嫡女和王世子殿下,真是门当户对,那我小德全不就是小红郎,那二位要是成了,真的非常值得封个总管给我。
“嘿,嘿嘿嘿~”
“德全!”不知道这小子想到什么了,笑成这样,不过正好打破僵局。
谢景行让德全退下了。
德全狠狠抽了自己的嘴巴子:您瞧我这张嘴~
“咳”,谢景行一时不太习惯叶遥这样的目光,但为了开启话题,还是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叶小姐,多日不见。”
“嗯,的确。”
就没见过。
叶遥没想到刚坐下就会这么困,尤其是谢景行一直都不说话。
困成这样,可能是晕碳吧。
叶遥天马行空地想着。
谢景行被叶遥刚刚简短的回答噎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突然有点后悔让德全退下了。
谢景行无疑是俊美的,剑眉星目,身材高大,但不妨碍他嘴笨。
宣王常年征战,所以他从小习武,约莫习武之人都少与人交谈,又加之没有和女子相交的经历,所以此时显得格外的局促。
谢景行回想这一个月以来思考了很久的回复,握了握拳,看着面前女子,声线略生硬道:
“叶小姐,你那日说的话,我回去仔细求证过,我幼时的确丢失过一枚印信。我只记得幼时与叶小姐的确见过几面,但之后也仅仅是点头之交。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言,给你许诺过那些海誓山盟,只是不慎遗忘,那我定会亲自求娶。”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只是我一来的确毫无印象,二来不日将随父亲去往南疆。白云苍狗,不知何日能复相见。我非良人,望小姐今日后能另觅良缘,届时我会托人给小姐送去贺礼,我托父王为小姐请诰命,保你一世安乐无虞……叶小姐,叶小姐?”
谢景行看着叶遥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谈话对象不配合,接下来的话属实说不出口。
“咳咳!”
没醒。
只好倒杯茶水,借水声拉回叶遥的视线。
叶遥努力撑开眼皮:
什么动静,让人怪想上厕所的。
她只好睁大眼睛。
以表示——我在听啊。
至少重点听到了。
不就是你不喜欢人家,又因为人生规划不同,不想被束缚,所以发完好人卡后还想拿人情堵人。
不过“诰命”,叶遥学过古地球史,知道这个是个很难申请到的女子头衔,享受俸禄,享受后世香火。
也不知道他付出什么代价,宣王才答应的。
不清楚原主和他之间的故事,但这人也不算渣,前途生死不定,就把话讲清楚,还给原主安排好一切后路。
怎么看都不像没有感情的样子。
叶遥眨了眨惺忪的眼睛,道:“世子殿下所言有理,但贺礼和诰命就不必了。那就预祝殿下此去一帆风顺。”
谢景行微微颔首回应。
他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但许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开口。
难道是还要顺便威胁一下,让人家不要把这事到处乱说?
“殿下还有什么想吩咐民女吗?”
明明是恭敬的话,叶遥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就像是在讽刺谁。
谢景行皱了皱眉,他不太习惯不熟的人用这样的语气,冷声道:“那枚印信不可外流,还望叶小姐能还给孤,叶小姐留在身边,若日后被有心人利用,你也难逃罪责。”
声音不像刚才那般生硬温吞,带着上位者的冷傲和疏离。
印信?曾经被原主仔细保存着,如今却要被人要回去,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还守着水月镜花一般的回忆。
真可怜。
不过叶遥又不是那个一心想嫁给谢景行的叶小姐,不可能会舍不得那枚印信,索性答应了。
物归原主。
“我随后会差人送去,世子殿下没事的话,民女就退下了。”
见此谢景行也不好多言,命人将春杏带来,自己先行一步了。
走了几丈远,谢景行似有所感,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叶遥的方向。
对身旁的小太监道:“德全,叶小姐一直都是这副容貌吗?”
德全很疑惑,但还是说:“可能是今日宴会穿的明媚许多,听闻叶小姐往常的衣饰多是素净的。”
不是因为这个,谢景行心想,总觉得她一个月前并不是这般模样。
若说这一个月里,他反复斟酌答复,唯恐开口,会让那个女子伤心,一想到这情景,他心里就隐隐作痛。
但今日面对叶遥,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可是若要他想象一下记忆中的叶遥,却赫然就是刚才那女子的模样。
谢景行突然身形一晃,捂住心口,滚下几颗冷汗。
惊着德全忙不迭上前扶住。
等他再站稳身子,刚刚脑中的思绪就再也捕捉不到,近几日的不安与难受倾刻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觉得心里突然空了一处,空落落,让人压抑得仿若被看不见的氛围裹挟一般。
春杏刚接到德全的消息,就寻过来接她小姐。
到了地方,发现小姐趴在汉白玉桌上睡着。
口脂已经被蹭掉了,珠花因为硌着影响睡觉,被叶遥扯下放在一旁,可能是低估了头饰对发髻的作用,没想到几撮头发被连带出来了。
兴许是心虚,剩下几个珠花就没被强行摘下。
春杏叹了口气,正要唤醒叶遥,就见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底清明,哪里像是睡过的样子。
尽量给小姐收拾妥当后,二人就朝前厅的方向走去。
赏春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