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没说过,你不会写字。”
陈灼拿着一张纸,手上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可见用了极大的力。
“只是丑了点。”叶遥道。
是丑,糊作一团,连字形都认不出来。
气急攻心,陈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还是没忍住,朝叶遥道:“你看看你这字……你写的什么。”
“敕、令。”
“敕令!你告诉我这是‘敕令’二字?我刚刚怎么演示的!”
“这不是没断吗……”
陈灼险些要被气笑了:“是。你是没写断,可你这字歪歪扭扭,如何镇得住下面的符胆!”
叶遥现在不说话了,默默把手下的纸又往怀里藏了藏:纸上的更丑,交给陈灼的已经够好看了。
可别把自己的掌教气死了。
淮川在一旁给干尸兔梳理毛发,一边道:“你吼什么吼?能不能小声点。”
陈灼一口气憋了下去,竟然真的收敛了点,“叶遥,你就给我练这两个字,我不管你下面写什么,符头得给我写好了。”
“听到没。”
“嗯嗯。听到了。”
见她很听话地开始练毛笔字,陈灼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叶遥面前的朱砂砚台拿走了。
随后给她换了一方普通砚台过来。
又顿了顿,抬手抽走叶遥手里的金刚石符笔,换成一支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狼毫。
看着叶遥难得崩裂的表情,陈灼道:“等你练好了再说。”
轻咳一声,又道:“三勾落笔,须在心里默念法诀,此为诵咒在前。我且给你讲一遍: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之外。你现在画符可先念出声,熟练之后便不准了。”
“记住了吗?”
“昂昂昂。”
不一会儿,就听见叶遥小声念着“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之外……”
陈灼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字跟狗爬一样,记性悟性还是极好的,又是肯下功夫,不会轻易掉眼泪的个性。
总算练好这两个字了,但也差强人意。
陈灼看她忍不住转动手腕,想到她一大早就开始写,写到现在。
便放过她,“去休息罢。半个时辰后再继续。”
“是,掌教。”叶遥应完,人却没走,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人,问陈灼:“昨天不小心挟带了一个。”
小纸人被拿出来后,晕乎乎看了看四周,看到陈灼后,便立刻跳起来,指着他啊啊叫。
“它说什么?”
叶遥那日只是拿了灵笔点睛,她和小纸人之间并未建立联系,所以听不懂。
但陈灼听得懂,小纸人说:“饿死了饿死了!老头你个没良心的,只管生不管养!”
纸人脾性会比较贴近主人,可陈灼只给了它形体,五官却是叶遥点的。
所以这小纸人这般粗鲁无礼,一定是叶遥这小丫头的原因!一定!
陈灼只道:“它饿了。我给它喂点灵力便可。”
吃了灵力的小纸人果然平静下来了,抱着叶遥的手指,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到底这不是自己灵力做出的纸人,实在养不得,而且纸片手感又不好。
叶遥便把小纸人从自己手指上撕下来,交给陈灼,要还给他。
“啊啊啊!啊啊啊……”
小纸人的叫声凄惨极了,叶遥忍不住问他,小纸人在说什么。
只听见老头声音有点生气,却不是对她,“它说你给它嘴巴画歪了。”
“……”
就不该问的。
“啊啊啊!”(臭老头!我要跟着主人一起走!放开我!)
叶遥:?
就算嘴巴画歪了点,你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怎么一直在叫嚷。
叶遥气郁。
“呵呵,估计是吃饱了太开心……我给它拿去放着。”
说着就把纸人夹到案上摊开的一册书里。
这下彻底没了声音。
不太想承认自己的纸人不服管教,吃里扒外,陈灼便掩饰着说:“还有三刻钟,你还不抓紧时间做自己的事去。”
叶遥默默看了他一眼,应道:“知道了。”
虽然陈灼刚才举止怪异,但叶遥也没放在心上。
陈灼授课不会像其他掌教一样长篇大论,他今早就随手扔给叶遥一本《奇门三经》,里面包含了基础符篆、阵法、占验。
“喏,有空看看就行,里面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东西。”陈灼当时是这么说的,又接着道:“我教你的,才是真本事。日后进了内门,露个一两手,估计那几个长老见都没见过。”
这样的话未免太过张狂,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教。
可叶遥看着现在整洁正常的空间,消失无踪的棺材和白纱黄符,莫名有点相信了。
现在正在休息的叶遥,正打算翻开老头丢给她的书看看。
书封破破烂烂,勉强能看出几个大字。翻开看里头,批注小字不少,看来有很多人拿到手过。
翻了前面,叶遥先了解到了修真界符篆、阵法和占验的基础设定。
就符篆而言,有画符之法,亦有破符之法。
她发现,这本书虽然罗列了数十种符篆的画法和功用,包含治疗、六畜、斗法、精兵……以及二十种阵法和基本占验手段。但很明显,都是些简化了的、好入手的类型,甚至一些符篆阵法重复度甚高,无非变换一些顺序结构罢了,精妙程序远远不够。
也就占验方面比较详细。
但厚度竟远不如二阶弟子的基础剑术。
说不上垃圾,但的确价值不高。
没看一会儿,叶遥就把书放下了。
不一会儿,半个时辰一到,陈灼就招呼她过去,继续授课。
一道符篆,由符头、主事、符腹、符胆和符脚合一而成,须一笔连成,其中符头必不可少,符胆最为重要。
若是符头镇不住符胆,极有可能画出一张无用的符篆,而一张半吊子符篆则会牵连画符人,而一张残符,若是被道行高的识破,反而可能被破胆而入,反噬自身。
只有一气呵成、结构严整,才算独立的符篆,真正脱离画符人,能够使用。
所以陈灼才要求她一定要写好符头,其实也是为了她今后着想。
今日,叶遥学了画最基础的传音符。
因为只用了最普通的狼毫和墨水,再加上还没有学习如何将灵力灌注其中,这张符便无法使用。
“掌教,修炼到一定境界,符篆还会受到符纸材质和墨水这些的影响吗?”
“不然你手上拿的书里面,那么多道符,剪下来用呗。”
被噎了一句。
但紧接着陈灼就说:“但说到底,外物只是个锦绣添花,方便凝聚灵力、保存灵力,以及释放符篆。所谓画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请上古神佛之力相助,修行到了,符纸咒水皆是次要。”
叶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日课毕,她画出一道严整的符篆之后,陈灼便让她散课了。
按他的话说,“学会了就走,留在这里做什么?我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没空管你们。”
叶遥乐得高兴,陈老头是个率性自然的人,与他相处无需太守规矩。
她走后,陈灼便躺倒在藤椅上:“许久不上这么长时间的课了,腰酸背痛的!淮川小子,给我按按。”
叶遥学画符的时候,淮川就在一旁练习一些阵法,或者收拾东西。
中午没有午休,只是晚课放得很早,所以三人都没吃什么东西,淮川此时唇色便有些苍白。
听到陈灼招呼他,还是有点不情愿的样子,但也只好放下手里的墩布,走过去蹲在陈灼身边,给他捏腿。
“老头。”
“嗯。什么事?”
“你当初不是说,让我吃透那本书上东西吗?”
“什么……哎哎呦!这么大力气干嘛!”
淮川看他这么悠闲享受,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重重一按,“我说,那本给叶遥的书,为什么不让她先学书上的。”
“这……这个嘛,”陈灼吞吞吐吐:“因材施教嘛,不同人有不同教法。”
“你还说那本书记载的都是无用的,呵,当初还让我学,你这老头什么意思!”
淮川声音突然变得很大。
陈灼缩了缩脖子,悄悄抬手按到淮川后脖颈上,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传输了一道灵力过去。
只见淮川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有点茫然的样子,随后意识到什么,很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
陈灼问他:“没什么。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正好有事要出门,回来带给你。”
“好。”
出门前,案前的烛光被光门外的风吹得晃动了一下,橘红的光映照在淮川脸上,他苍白的唇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