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囤和梁满仓是渭水北岸一个村庄的佃户，去年开始先是天灾一年没有下雨，家里粮食吃尽，接着就是人祸，因为朝廷赈济不力，各种大大小小的匪帮横行，他们攻破不了地主家的堡垒，对付他们这些穷人倒是重拳出击。
梁满囤家被匪帮光顾了三回，抢光了家里所有能换钱的东西，包括几个粗瓷大碗。
好不容易等来朝廷的救济，一打听，才九千两银子，听说还是皇上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这下子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几百万灾民九千两银子，分到一人头上才两三文钱，自己沿路乞讨一天要到的也不止两三文钱。
更何况以官府的尿性，催债催税能想到你，朝廷赈济哪有他们的份，原本以为朝廷给的多，当官的吃饱了能给他们剩一点，现在就这九千两，都不够当官的分的，哪还有他们的事情。
家附近的野菜草根都被挖光了，村口的老榆树叶子被吃光，皮被吃光，连树根都被挖出来剥光煮了吃了。
梁满囤和梁满仓兄弟只得带着一家老小出门逃荒，他们先是过了渭水，到长安那边，长安县和万年县这边聚集了几十万灾民，吓得县老爷一天到晚的紧闭城门，进出城都是用吊篮吊着。
灾民看不给进城，周围的乡村也是户户吃尽的模样，只能沿着渭水河岸和黄河一路向东去河南要饭。路上老弱先撑不住倒下，同村的老人死之前告诉他们，后面的路孩子和女人一定要看紧了，不能离开视线，否则就没了。
关中素来有逃荒的习惯，盛唐之后，感觉关中平原的气运被耗光了一样，两宋到元再到大明，这里再也没有富余起来过，大灾大逃，小灾小逃，没灾还有人为了给家人省点口粮出去逃春荒。
好在梁满囤和梁满仓两兄弟命好，成功逃到了河南，在那边要饭做工两个月，过年了攒了点口粮一家人踏上回乡的路。
回来的时候关中十室九空，村里的人口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听说流匪抢无可抢，再待在关中当土匪都要饿死，一个个大股的土匪都渡过黄河去山西去了。
梁满囤和梁满仓两兄弟靠着这点粗粮加上树皮草根紧紧巴巴的挨到过年，眼见天还没有下雪，明年肯定又是大旱灾，再待下去肯定要饿死在这的。
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听说隔壁的小二黑回来了。
小二黑当时选择的是过黄河去了山西，这次回来，身上穿的棉衣，脚上穿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鞋子，听说裤子里都有棉花，而且人也吃的红光满面，皮肤都不显得那么黑了。
梁满囤和梁满仓兄弟也跟着去看看，哪里有活命的地方，大家也都想去沾沾光。
“我在大同那边每天就是修路，挖水渠啥的，看干的活轻重，轻活一天七八文钱，重活一天二十文也是有的，一个月下来总能剩下五百文钱……
人家巡抚大人真是好官，干活管饭唻，一天一顿干的一顿稀的，干的都是黄米饼饼，稀得就是那黄米糊糊，里面是白面掺着黄米，好吃的狠，一人每顿饭还能分一个咸菜疙瘩，你吃了也行，偷偷带回家也行……
那咸菜可香了，盐放的可足了，跟不要钱一样，家里炒菜都不用放盐，弄点咸菜放里面，一锅饭都咸了，美滴狠……
这大棉袄、棉裤、棉鞋都是人家巡抚余大人免费发的唻，不要钱，余大人说唻，既然来到大同，就不能让一个人冻死，真是一个大大的清官唻……
这趟回来，我就是打算带上三姨四姑还有二叔四舅他们都过去，在那边有的是吃饭的机会，就算啥都不干，官府粥铺一天也管一顿黄米糊糊，里面还有咸菜丁唻。”
梁满囤和梁满仓两兄弟蹲在墙角听着，听到咸菜两人都流口水，别说出去逃荒了，就是好年景家里也不是顿顿能吃起咸菜啊，这听着就带劲，就是天天黄米黄米的，黄米是啥？
“那黄米是啥？是发黄的米还是谷子啊？”
小二黑：“黄米就是玉米，黄黄的，跟玉石一样，听说一粒就有小手指盖那么大，巡抚大人就用黄米加好面，有时候也有点麸皮还有其他杂粮做的饭，还有时候就是大米饭，大米粥，可香唻……”
“哪有那样的粮食，还玉米，你怕不是回来骗人的吧？”
小二黑急了：“你瞎说什么，人家巡抚大人那么好的人，大清官，怎么能这样污蔑人家，再说我就捶你！
我又不是来请你的，你爱去不去，最好别去，省的到时候抢我们的饭碗，俺们还想找点好活多攒点钱唻！”
“二黑哥你别急，他们不跟你去，我跟你去，我还能不知道小二黑的为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就是，我跟着去……”
“我也去……”
梁满囤和梁满仓两兄弟相互看看，眼中也满是渴望，要是去了一天真的能吃上一顿干的一顿稀的，卖点力气不算啥，庄稼人不就是干苦力的么，在家的时候，也不是在农忙辛苦的时候一天才能吃一顿干的。
家里的吃的都吃尽了，这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逃到河南去，就算他们能到，老婆孩子怕是要么饿死路上，要么卖了换粮食。
小二黑接着说道：“巡抚大人仁善，在黄河边搭了浮桥设了粥棚子，到了黄河边，就能喝着稀粥一路熬到大同府去，绝对不会饿死一个人。
所以只要到了黄河边就不怕没饭吃了，去不去你们自己掂量，都这样了还不去，你还等着人家上家里请你是吧？”
这句话成了压垮所有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到黄河边就有吃的？能一路吃到大同，还搭好了浮桥，连怎么渡河都不用担心了。
梁满囤和梁满仓兄弟向前凑了凑，梁满囤：“小……二黑哥，咱们也是一起玩到大的，我们兄弟也是没办法了，想跟着你一起去闯闯？”
小二黑：“好说好说，你们回去准备，咱们三天之后出发，到时候愿意去的一起结伴上路，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