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丹苏牵着允熥的手,跟上朱元璋的脚步,朝皇宫深处走去。
“哥哥,皇爷爷要带我们去哪?”允熥有些不安,握紧了牵着丹苏的手。
在他的记忆里,马皇后走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这里很大、很宏伟、雕栏玉砌、楼台烟阁。
但与他无关。
他的家,以前是那个土墙围起来的小院子。
未来,是哥哥的小院子。
看出允熥有些紧张,丹苏轻声安抚道。
“不用担心,这是去养心殿的路。”
“养心殿,那是什么地方?”
老朱站定脚步,回头看向允熥的眼神颇为复杂。
“那是,你父王沉睡的地方。”
经过了重重的守卫,三人走入了安静至极的养心殿的门口。
此时,老朴领着几个小太监恭候在这里。
“老朴,这些是你挑的人?”丹苏问道。
“是啊,美苏男,哦不,咱家现在应该叫您美苏子了。”
“不过晋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丹苏摆摆手,目光看向这些小太监。
他们一个个唇红齿白,相貌端正,倒是颇有阴柔之美。
不过可惜,这些七八岁的孩子,未来很多年,都要困在这养心殿的大院中,不得自由。
“这些孩子,家里都有人吗?”允熥问道。
“回吴王殿下,他们都是买回来的孤儿,没有家人。”
没有家人,没有软肋,太子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允熥听后,咬了咬嘴唇,哪怕是自己,也还有个名义上的爹,而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爹娘。
“这就是他们的命,不过如果有一天,你父王醒了,这些人能获得不少银子呢。”丹苏揉了揉允熥的头,安慰道。
“那哥哥,父王他什么时候能醒?”
此话一出,朱元璋和老朴的眼神都汇聚到丹苏身上。
这个问题,由他们两个人问,一定会被丹苏糊弄过去。
但是如果是允熥这个特殊的存在询问的话。
也许会有不同的回答。
丹苏叹了口气,蹲下来,双手伸出捂住允熥的脸颊,轻声道。
“或许,得等到你内心彻底原谅他的那一天。”
完了。
老朱心中一沉。
允熥对朱标什么态度,从他的眼睛中就可以看出。
不说仇深似海,至少也是无波无澜。
恐怕自己死的那一天都等不到了。
“哎,都进来吧。”收起内心的无限愁绪,朱元璋缓步带着三人走进殿内。
而朱允熥,也见到了大殿最里面,正躺在床上的朱标。
他沉重地走到朱标身边,看着这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一时失神。
见朱标的手露在被子外,他想试着上前握住,但又不敢。
朱标从来没有主动握过他的手。
他不喜欢自己。
说实话,其实在得知这位生父的遭遇后,自己内心是有一丝快感的。
那是长期受着压抑和无视,从而出现的无端心理。
但是在丹苏身边的这几天,那种心态变了许多。
太子朱标,贤能明德,朝野称颂。
但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对自己。
或许,在他看来,这也不算缺点
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朱允熥突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丹苏,眼神中有一丝明然。
太子落得如此下场,是不是哥哥在为自己出气?
应该不是吧?哥哥他那么好。
呵呵。
是又如何?
他活该。
朱元璋知道,允熥对朱标的心里很是淡然,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
“允熥啊,好好看看你父亲,他是为了咱的大明,才这样的。”
“哦?可我听说父王是巡视途中突发恶疾,差点没了命,还是有丹苏哥哥在,才勉强活着的?
丹苏哥哥才是真的为了大明。”
果然啊,跟着这小子在一起,别说自己这个皇爷爷了,连亲生父亲也不顾了。
朱元璋脸色很难看,但又不好发作。
允熥心态变化如此,他也负有责任,标儿的责任更大。
唉——
大孙没了、妻子没了、儿子没了,现在孙子也——
跟人跑了!
咱老朱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丹苏随手抽过今早坐的板凳,让允熥先坐下,随即看向老朱。
“皇上,要问什么,尽快问吧。”
“还咱问什么?不是你刚才跟咱讲,那些个条件要私下说吗,现在说吧!”老朱也抽过一个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和丹苏对峙。
“好,但那在正式提条件之前,我要问皇上一个问题,那就是——义务教育为什么搞不起来?”
老朱一愣,想了老半天,才堪堪说出。
“没钱?”
“这是一方面原因,但不是主要的。”
“那你说嘛,你提出的国策还让朕猜。”老朱不满道,“又不是小孩。”
丹苏点了点允熥的小手,教导道。
“允熥你看见了吗,为君者,向贤才问策自当谦恭。
你看你皇爷爷刚才那个态度,真是——啧啧啧。”
“哦~”允熥懂事地点点头,“允熥明白了。”
在孙子面前被当作反面案例,老朱狠狠地深吸一口气,这才忍住砍死对方的冲动。
“那请咱的美苏子大学士先生说说,义务教育为什么搞不了?”朱元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具体的原因,在以下几条。”丹苏摸了摸鼻子,细数了起来。
(具体原因在56章已经讲过,这里不水。)
听完了这些原因,老朱的脑子如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情况居然如此复杂,可是——咱又无能为力。”
“不!”丹苏挺直了身子,道:“皇上,你可以改变这种情况,微臣有一策,可大大缓解这种情况!”
“哦,快说快说!”
“那就是大国策——摊丁入亩!”
“什么意思?”老朱也坐直了身板,这种国士出策的感觉,他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所谓摊丁入亩,就是废除人头税,将丁税摊入田赋中征收。”
“由各地官府,查清田亩数量,按亩数分配田赋。”
“哥哥,能不能讲得更清楚些?”允熥的神经动了动,连忙问道。
“我说得明白点儿,以前收税按人头收税,一家一户哪怕没有土地耕种,也要向官府缴纳足量的税赋。
但是那些地主老财,家里人不多,但是土地连片,可交的税却很少。”
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丹苏一拍大腿,高声道。
“普通百姓就被沉重的赋税徭役压垮了身子,以致卖儿卖女,只因为官府要收税,不收就关进牢房和篱笆子里饿死!
有田的百姓因为赋税越来越重,只能卖掉自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而没田的百姓们想要活下去,要么把自己卖给大户地主做奴隶,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