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士之言,老夫不敢苟同,不可凡是皆因噎废食,”高拱出声再次反驳道,“自夏商周以降,夏桀出而商汤起,暴纣现而武王降,天子无德而虐百姓,便是将各自宗室拘泥于国都,又有何作为!”
“反之,周室以诸侯而镇天下,致使周天子扩疆万里,虽天下不义之战四起,皆是周室天子不知威不可测,兵不可轻起,肆意欺辱诸侯,致使繻葛一战,周天子威严扫地!”
“陛下,若您之后世之孙,不知史,不用史,便是将诸王皆圈禁于内,天下便能安乎!”
“不能!”
隆庆帝直接了当的回答了高拱的提问,他隆庆帝可是数位大儒手下的三好学生,才学上虽不能说顶尖,但皇家教育下出来的皇帝,学识上虽比不过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状元们。
比上不足,比下那些个举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后世子孙,若无建树,陛下及皇太子殿下,就是将康庄大道铺平,也难以弥补出现些差错。”
“秦始皇以为万事皆备,罢天下刀兵,绝塞天下要道,秦依旧二世而亡,此乃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非人力可能阻挡。”
“还需修养德政,使民得以存续,则国富民强之际,国家安有内乱之忧!”
“先生所言极是,”隆庆帝一副受教了的表情,郑重点头。
但赵贞吉却不干了,你高拱说的好听,什么修养德政,那你让这些个藩王到海外,便是修养德政了!
“陛下,臣以为,高首辅之言,乃是颠倒曲直之言,”赵贞吉直接出声对隆庆帝拱手道,“藩王岂能脱离掌控,而养虎为患,远居于海外,则必为后世子孙埋下祸患!”
“便是残暴如嬴政,亦知晓,需全国郡县而国家一统,方可使国家如臂指使,海外之地,更应该由朝廷派遣流官管控,才能更好的稳固住这些飞地。”
“赵学士此言差矣!”
陈志拱手出声道,“国家之大,消息传递非是两三日便可全国通达,便是我皇明驿站修建之齐备,也不敢言陛下之旨意从乾清宫出,两三日便能到达南直隶。”
“汉高祖草创汉室,而依旧郡国并行,不学秦之全国郡县一统,便是汉高祖知晓,消息传递之滞后,非是朝廷所能鞭及。”
“我皇明太祖,也是深知,九边之重,故而,皇明创立之处,太祖封九塞王,亦是同汉室之处类同!”
“志敢问于赵学士,在你看来,海外之地,将来是否为我大明之所有!”
“这是自然!”
“若能施行藩王总督两制,而使海外之地,久固于我大明,又何怕将来,那些藩王子孙造反!”
“且纵使大明内陆有变,这些海外藩王,亦可以起兵勤王,”陈志说到这,看向隆庆帝,“南海之地,皆是两三熟之地,我大明若不能牢牢掌握,后世子孙,必埋怨于我等!”
“如今我大明,地产而难以养民,民多而杂乱,正是可以将藩王迁移出去,将流民归置于海外,彻底的将海外之地占据消化。”
李春芳听着两拨人在那争论,他则如同旁观者般,站在一旁,权衡着利弊,思考着,隆庆帝是更愿意接受哪一方的言论。
在李春芳看来,将藩王迁移出去,有利也有弊,利是将各地的藩王名下所占据之王庄,全部收归朝廷,重新分配给那些失地的百姓,解决了流民不断增多,朝廷税赋不振的困境。
而弊,则是较为的长久才能显现出来,现在的这些个藩王,到了海外,虽然有总督监使,但难保,那些个藩王子孙财力积蓄足够后,贿赂及勾结地方总督,将藩国给割据化。
毕竟海外之地,朝廷就是知道有变,也是鞭长莫及,一两年内,怕是很难有所作为,这就会使得那些造反的藩王,彻底的做大,吞并掉周边的其他藩王,形成一股大的势力,对抗朝廷。
这是李春芳所担忧的,但他不粘锅一个,自然是不会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开口说出来的。
且这个隐患,没有一两代人,怕是很难暴雷,要是大明以后的皇帝,出现一两个昏庸的,对海外的藩王压制力减弱,那这个隐患,可能就会成为个大麻烦。
至于那些百姓,出了海,在海外有了恒产之后,自然是向着藩王说话,几代人下来,与内陆的家族往来少了之后,关系上自然就淡了。
这时候,藩王造反,说不得这些想要进身的海外百姓,还真能让海外藩王一呼百应起来反抗朝廷。
陈以勤显然也是看出来了,但他不像李春芳这般的油滑,自然是直接开口道,“陛下,老臣认为,高首辅及陈次辅之言,不可偏听!”
“哦,陈先生有何谏言,可教朕!”
“陛下,各位阁臣,需知南海每年台风不断,交通海运,本就不便,若将藩王尽皆移封海外,立成各个藩国,每年需有三成时日,不可往来。”
“若藩王与总督勾结,在地方做大,为之奈何!”
“对,”赵贞吉听到陈以勤的帮话,也是开口道,“总督之人,远离朝廷管辖,是忠是奸,皆看人品,然人品最是难过权财,如何避免!”
“天下如今,多少官吏,皆倒在了权财之上,试问高首辅,陈次辅,天下又有几个海瑞海总督这般的清廉官吏,尽心为公!”
“还是臣之提议,最是稳妥,派遣流官管辖,纵使有贪官污吏,也是直接罢免便可,不至于尾大不掉!”
赵贞吉和陈以勤的话,让隆庆帝再次的深思起来,内心开始权衡,隆庆帝这个人,最是能听人劝。
只要你说得在理,他便能静下心来深思,你说的到底是对是错,显然赵贞吉和陈以勤的话,说到了隆庆帝的内心了。
他毕竟是大明现在的皇帝,对待这些藩王,大明皇帝自从永乐帝靖难功成之后,便加倍的提防这些地方的藩王。
藩王出海,就等同于脱离了他这个皇帝的掌控,这对于隆庆帝这个大明皇帝来说,是极为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