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粮食公司理事班房内,户部郎中余政余总理事端着茶盏,正悠闲的抿着茶水,看着面前自己带来的会计与粮食公司钱谦前会计一起,核算着目前京师粮食公司的存粮情况。
此次查账非是余政心血来潮,故意前来,而是粮食公司条例,每季度必须会账一次,盘点库存中存粮之多寡,将积压的陈粮放出,新粮入库储存。
位于城外的新建粮仓,以要塞为城,四周挖设壕沟,引京师外城永定河水过境,以为护城之河,粮城只两个出入口,一为入口,二为出口。
凡进粮从入口进,称重过后,三人背书签字,入仓之后,直接倾倒入谷仓之内,谷仓设计之处,底下就有放粮之口,如同水龙头般,闸门一开,粮食便可一泄而出,底下在寻麻袋等装称即可。
出口处最是戒严,凡仓内之差役文员,出入皆需仔细搜身检查,且出口处栈桥,非有大车,不得降下,人员只从旁边小道过护城河。
粮仓内为防走水,不得携带任何明火之物,便是饮食,都是按时定点有人员送来就餐,或过时不食,冷菜硬饭,也是自己啃,无人会为你在去温热。
粮仓忌鼠,专门还饲养了十数只狸奴,七八条黄犬,每日有人抱着狸奴四处巡视大小粮仓,以防硕鼠筑窝。
这般戒严之下,粮仓内的粮食,三年多来,分粒未曾丢失,皇太子朱翊釴还特意手书一块匾额,上书:民以食为天!
悬挂在粮仓内小门处,底下高拱高首辅写就得对联:在仓以公而奉百生,出世以民而济四海!
粮仓城外,驻扎着太子右军三师,每季轮换一次,凡出仓之马车,必须全面检查,不得有违规之马车过关,如此种种之行为,要还是能被贪污,朱翊釴也无可奈何了。
“禀余总理事,以盘对清楚,粮食账目并无过错,”跟随而来的户部会计拱手向余政汇报盘账结果。
“嗯,如此,便将此账本带上,随本官前往城外粮城一行,”余政听到没有过错之后,直接起身,就往外走。
身后的粮食公司王理事和钱谦前急忙拱手恭送,余政却一驻足,回头望向钱谦前道,“你也一同前往吧!”
“这个,”钱谦前转身看向自己上司王理事,眼神询问着他。
王理事那里敢说个不字,忙说道,“既然余总理事需你前往一同协助,你便去吧,定要好生当差,不可怠慢了!”
余政身旁的那些个会计,却是面色各异,眼神交流了一番,却没有看向余政,不知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如此,小的恭敬不如从命!”
“待小的将公司之账本存锁入柜,再同上官一同前往,可好?”
“去吧,本官便在此等候,”余政说完,就站立在原地,背着手看着粮食公司院内栽植的那株梅花,眼神不时看向那几个跟随而来的会计们。
钱谦前不敢太托大,余政作为户部郎中,他肯在这等你,你却不可自以为是的慢慢行事,钱谦前将账本锁好后,再次披上一件厚实外袍,这才又来到院中,朝余政拱手道,“余总理事,小的已经准备妥当。”
“嗯,那便走吧!”
余政带着这伙会计,搭乘着两辆马车,往城外粮仓城而去,一路上,钱谦前都没有说话,而是对面户部的那些个会计,在询问着钱谦前。
“你是京城人士?”
“非是京师人士,在下乃是南直隶松江府人,跟随叔父入京,叔父原先乃是做米行生意,在下在叔父米行,做了十年账房,叔父年迈回家颐养天年,我则独自出来,另谋他就!”
“可是你叔父经营不善,米行亏损?”
“非也,如今米行依旧还在,只不过,各位堂兄,皆有高就之处,看不上叔父这点产业,叔父便将米行转手出让,我原为叔父多年账房,现东家来了,我只得退位让贤。”
“哦,那你那些个堂兄,做何买卖啊?”
“都在天津大沽港处,做些海商生意,我因家中老母妻子不肯,故而并未前往投靠各位堂兄,跟随一同出海。”
“我等可是听说,如今海商生意,可谓是一本万利,你不前往投靠,确实是可惜了。”
“虽一本万利,然风险也是甚大,我曾听闻,有一海商,出海之后,遭遇风浪,船上货物,具被打翻,虽有保险赔付,然十去其三,一落千丈,多年盈利,一朝尽失!”
几人就这般闲谈着,突然其中一个会计,手里攥着几张大洪武,就伸到钱谦前面前,钱谦前一脸诧异,看向那人,“此是何意?”
“余总理事命你跟随我等前往粮城盘对,这些乃是我等给予你的分红,莫要推辞才是,”那人凑近小声道,“你也是多年老会计了,内中之隐情,想必也是知晓,此次前往盘点,若看出些不对劲来,只当没看见便可!”
“这里有五百圆,你就拿着,若还有下次需要你前往,在另行给予你补偿,都是干会计这行的,道上的那点门道,你我都懂的!”
钱谦前心里头一惊,好家伙,朝廷的官仓,你们也敢‘夹带’,真是吃死胆大,饿死胆小。
所谓‘夹带’,即每袋一百斤的麻袋,秤夫会将秤砣改量,使每袋之重量,从一百余斤,变成标准的一百斤重,至于余多少,就看这些敢贪污的人,敢余多少了。
钱谦前跟随自己的叔父多年,对粮食这行的那些个小套路知之甚多,只不过他为人比较的耿直,且生意乃是自家叔父所有,他又自小在叔父的帮衬下,才能长大成人。
且他的会计活,还是叔父让他拜自己店内的老账房为师,才能学得到这一身的本事活,得以养家糊口。
自然是不肯偷盗自家叔父的,不仅不能,他钱谦前还多次揭发店内那些偷盗粮食的扛夫,叔父为了护卫他的周全,都只是将那些个扛夫直接辞退,并没有追究其等偷盗之罪。
现在面对着这五百大洪武,钱谦前又刚刚损失了一百圆,实在是难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