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坐席分为连坐和独坐,设置独坐是比较尊重的坐法。
东汉朝会时,百官联席而坐,光武帝特诏尚书令、御史中丞、司隶校尉三位重臣专席而坐,所以京师号曰“三独坐”,表尊崇之意。
现在北魏让南齐使臣和高丽使臣连坐,明显是贬抑南齐的做法。
柳憕冷哼一声:“北虏猖狂,高丽亦不知天高地厚。”
庾黔娄推测说:“这是为了报复上次李彪出使我朝,正副使不许登殿的事吧。”
颜幼成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用力地划了几下:
“不让李彪登殿,还不是因为他家世寒卑,以致有贵庶之隔!要是北朝派正宗的高门士族来,岂有不让他上殿之理?”
谢星涵凝神思虑,沉吟道:“北虏这是一举三得,一是贬我朝正统,二是笼络高丽,三是挑拨我朝和高丽之间的关系。”
颜幼成气愤难平,声音渐高:
“我大齐对于这些胡虏实在是过于优厚了!往年魏使每来,我朝哪次不优礼崇之?安置虏使,未尝与诸小国同列!即便他李彪非衣冠之辈,不能入殿,但他离境时,天子亦以殊礼相送,亲至琅琊城,命群臣赋诗送别!可他们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当年淮阳一役,虏军大败,青、徐间义民蜂起,抄虏运车,袭杀虏兵,南归者是一批接着一批。那时候正是北伐的大好时机!若非当时先帝登基不久,未遑远略,只是遣使以示怀柔,否则现在有没有北朝还未可知!”
说到这儿他神情略黯,叹了口气道:“可惜时机已过,如今,如今”
柳憕突然说道:“现在南北无战事,已近十年,我大齐兵强马壮,国运昌隆,正当尽起精锐之师,剿灭北虏!以我愚见,大军可分三路:
一路出荆、襄,叩关、河;
一路出徐、豫,捣许、洛;
一路出青、冀,指彭、沛!
步骑并合,水陆交掩,大兵一出,中原必有投袂而起者!
到时内外共伐,三路齐进,破贼必矣!”
王扬听了忍不住发笑,马上低头吃菜,及时隐藏了神情。
颜幼成则听得热血沸腾,叫道:“好啊!柳兄!将来你若为帅,我一定跟着你建功立业,克复神州!”
庾黔娄沉默不语。
收复神州,谈何容易?
先不说打不打得赢,光以荆州而论,只是防守,州内开支便不足以应付,还需朝廷额外拨付资费两千万钱,五千匹布,外加三万斛粮食。
即便这样仍然不够,还要另外从江、湘二州再运六万斛粮,可谓捉襟见肘。
要是再北伐,钱粮从哪里出?国库能支撑得住?就算能,能支撑多久?
他看了一眼慷慨激昂的颜幼成,又看了看意气风发的柳憕,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庾于陵。
同样的血气方刚,同样的朝气蓬勃。
或许是自己在官场呆久了,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这样如何能成事?
像柳憕说的那样,豁出去干他一次,说不定反而能建奇功?
庾黔娄正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全然没看到自己的父亲正以手支额,挡住泛起冷笑的嘴角。
颜幼成正在兴头上,看向王扬、庾黔娄,拍案道:“王兄、庾兄,到时咱们一起上阵,阅千里江山,取万户封侯,如何?”
庾黔娄拱手道:“敢不从命!”
王扬抬头,笑着拱手:“甚好甚好。”
一道锐利的目光扫向王扬,柳憕声音微冷:“王兄对我的话颇为不屑,想来是另有高见喽!”
???
这你都能看出来?
你咋不问庾黔娄呢?
王扬一脸无辜:“没有啊!柳兄高见甚是!”
柳憕冷笑一声:“之前清谈,王兄便说什么‘高见甚是’,结果最后呢,是自己‘甚是高见’!王兄若有不同意见,便请明言,我洗耳恭听。”
怎么冲我来了?
不会就因为下午清谈赢了你吧?
难道是传说中的小心眼?
那我这次再驳你的话,你岂不得直接恨上我了?
你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有什么用?
我是你老师?
还是你给我课时费?
“柳兄真是误会了,我根本没有不同意见。”
柳憕显然不信,冷笑不止。
谢星涵忽然道:“我也想听王公子的看法。”
你想听多啥?
王扬摇头:“我没有看法。”
谢星涵盯着王扬:“君子诚之为贵。王公子不诚。”
王扬笑了笑:“谢娘子说的是,我这人一向不够君子。”
谢星涵与王扬的座位相近,她星眸中黠光一闪,身子倾向王扬,手掩樱唇,悄声说道:“既然王公子自承不够君子,那合作的事就”
王扬无语:“你也不能一招反复用啊!”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反正我又不缺生意。”谢星涵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我也不是白用你家船啊”
柳憕看着谢星涵和王扬低声说话的模样,神情越发阴沉。
颜幼成好奇问:“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谢星涵微笑:“王公子说了,他另有看法。”
“我什么时候”
“这招是最后一次用。”谢星涵迅速说完,便重新坐正,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王扬没办法,只好说道:
“柳兄忠义之心,我是很佩服的。只是南北之争,讲究形势,形势不全,不能成功。如今大势不利于我而利于敌,轻言北伐,于国无益——”
柳憕鄙夷道:“我看王兄是被北虏吓破胆了吧。”
王扬不理柳憕嘲讽,继续说道:
“所谓形势,分为地势、国力、兵将、事机等等,其他的先不说,仅以地势而论,以南抗北,其要有三。
其一,守江必先守淮。
长江防线数千里,一处被破,即入腹心。画江而守,本就处于劣势。
要守长江,必先守淮水!以江淮之地为折冲。
淮水支流甚多,上可勾河洛,下可连长江。南朝得之,则中原失其屏障,北朝得之,则江南失其樊篱”
直到此时,庾易这才第一次认真地看向王扬,目光开始郑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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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荆州每年用度的具体数据出自《南齐书·豫章文献王传》:“荆州资费岁钱三千万,布万匹,米六万斛,又以江、湘二州米十万斛给镇府。”这是豫章王主荆州时的数据。花费如此巨大有特殊原因,一是当时北魏军动,荆州军事压力增大。二是豫章王受宠权重。故而史书说这是“近代莫比也。”现在是巴东王主政,资费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多。再加上天子对巴东王的态度、国力损耗等种种因素,所以我向下做了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