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闻言，郭淮瞬间慌了神。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夏侯霸的面前：“将军，伯济岂敢。”
“岂敢么？”
夏侯霸冷笑。
突然目视郭淮，话锋一转。
“毕竟鬼都看得出来，诸葛亮的离间计，何其明显。偏偏只我夏侯仲权被蒙在鼓里，你说可不可笑？”
“这……”
闻言，郭淮瞬间惊住。
此刻他陡然抬头，迎上夏侯霸居高临下的深邃双眸。
“原来，将军早就看出来了。似如此，您又干嘛非要当着所有将士们的面，责难司马懿，惹出那么一场闹剧不可？”
此时的郭淮，满心疑惑。
再看夏侯霸，凛冽的双眸微沉。伴随着嘴角上扬而起的一抹无奈嗤笑，他叹了口气，顺势伸手将跪在地上的郭淮扶起。
“伯济，这边来坐。”
夏侯霸拉着郭淮，说话的语气，和刚刚一脸煞气的模样，如同判若两人。
郭淮一脸鄙夷，此时越发猜不透夏侯霸心中到底如何思量。
少时坐定，夏侯霸脸上刚刚的煞气尽退。再度看向郭淮的一双明眸，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般的亲昵。
“副都督来我军中效力，如今也有快二十年了吧。”
“是。”
郭淮点头，仍旧猜不透夏侯霸到底要干什么。
再看夏侯霸，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反而淡漠中透出一抹坚忍。
“还记得，是谁一路提拔的你么？”
“这……”郭淮闻言，脸色更变。稍稍沉吟，当即面对夏侯霸抱拳拱手：“将军先父提携之恩，末将此生不忘。”
“将军知道便好。”
闻言，夏侯霸苦笑。突然明眸一转，似有思绪涌上心头，不觉朝着大帐之外望去。
“家父在日，提拔了不少类似将军这样的才俊。可随着他们这些先辈的相继离世，军中大权，却逐渐旁落到类似司马懿这样的世家权贵手中。如今想来，岂不令人咋舌唏嘘呢。”
“将军，这……”
夏侯霸一语感慨，郭淮也不觉为之动容。
此刻，他双眉紧蹙。突然间，似乎也明白了夏侯霸心中的苦闷。
曹魏素来亲族掌兵，提防权贵。即便他只是将，但这个道理，却心中也很清楚。
“司马懿有大才，我又何尝不知。奈何，军权旁落，始终不是好事。况且今日，纵然是诸葛亮的离间计。然而他亲到军前，具体什么模样，想必将军也看到了。如今的他，病入膏肓。用不了多久，必然殒命。一旦蜀军退去，司马懿必以大功威著群臣之上。这结果，以将军睿智思量，该是我或者陛下愿意看到的么？”
“嘶！”
一番言论，郭淮倒吸一口冷气。
“似如此，将军莫非是想要借助诸葛亮的离间计，就此打压司马懿么？”郭淮错愕，突然明眸微沉：“可是，司马懿无罪啊。”
“我岂不知司马懿无罪。”
夏侯霸摇头，一声苦叹。
他眼神落寞，却突然间再度显得坚忍。
“然而，他掌兵一天，终究都是对我大魏皇权的削弱。就算司马懿没有野心，朝中权贵那边，你能保证他们不会惹出事端么？一旦权贵与皇权冲突，你觉得司马懿，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这……”
郭淮震惊，脸色迥然。
虽然夏侯霸今天的做法，郭淮并不认同。然而若从长久考虑，他的想法，无疑又是正确的。
“……似如此，将军打算怎么办？”
“没办法，掌握兵权，如今势在必行。虽然对不起司马懿，但非常手段，却也真的是不得不用了。”
说着，夏侯霸目视郭淮，眼神越发坚毅。
“如今我打算以通敌之罪的嫌疑，上书朝廷，弹劾司马懿。就像昔日，他初统雍凉时候，诸葛亮利用流言散布朝中。皇帝陛下以此为由，强行削夺他的兵权一样，此番如法炮制。”
“这……”
闻言，郭淮再度惊住。
不得不说，这是曹魏皇权为了稳固，惯用的手段。
回想往昔，魏明帝曹睿，还真就是那么做的。不是他作为皇帝不明真相，反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司马懿就是被冤枉的。
可冤枉怎样，毕竟司马懿掌握军权，动摇皇权。
如今夏侯霸想要故技重施，郭淮纵然心中同情司马懿。可不得不说，他的做法的确也真的是迫于无奈的举措。
“当年的情况，和如今不同。毕竟那时候，诸葛亮刚刚平定蜀中南蛮叛乱。谁也不会想到，司马懿刚刚卸职，他竟会这么快就开启北伐。再加上，那时候的我，也真的是太年轻了。军中没有威望，无法掌兵。结果，陛下不得已启用了夏侯懋那样的蠢货。”
想到这里，夏侯霸突然攥紧拳头，气得咬牙切齿。
平心而论，他知道夏侯懋是个庸才。却没想到，夏侯懋居然能被诸葛亮杀得那般天昏地暗，甚至还被临阵活捉。
“耻辱啊，简直就是我大魏后裔的耻辱。”
回想往昔，此时的夏侯霸，仍旧止不住心中的愤慨。
就算当年的夏侯懋是驸马，但再怎么说，也是曹魏昔日大将军夏侯惇的后人。
如此血统，却一点都没有继承老一辈人的半点优秀基因。
好在，曹真还算够优秀。夏侯懋兵败后，他承接大任，连续抵挡了蜀国三次的北伐进攻。
本以为曹魏后继有人，万没想到，曹真居然是个短命鬼。
加上诸葛亮一封嘲讽书信，曹真一口气没唤上来，直接被送得挂在了墙上。
“郭将军，你说这叫什么玩意儿？”
此时的夏侯霸，气得怒拍桌案。反观郭淮，脸色迥然。只能不断摇头嗤笑，扼腕叹息。
没办法。
纵然心中不甘，可仔细想想。如今的夏侯霸，人家说得，又有哪句话不是事实。
都说蜀国羸弱，艰苦卓绝。
然而他们曹魏这边，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短短十年，军中大将，死走逃亡伤。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全都活得比谁都要硬朗。
难怪夏侯霸总在军中搞事情。
换做是谁，只怕面对类似同样的立场，的确都很难做。
“唉……”
郭淮无奈，苦叹一声。
再看夏侯霸，突然起身，竟会在自己的面前跪下。
顷刻，郭淮震惊。
“将军，岂可如此？”
“郭都督，算我夏侯霸求你了。就算念及先父对你的恩情，此番你也一定要帮我。我虽为宗室，但在军中，官职卑微。此番想要成就大事，唯独作为副都督的你，与我一并上书。”
“这……”
闻言，郭淮一脸苦闷。
夏侯霸的心思，他懂。然而，司马懿毕竟无辜。可无论是为了大事，还是考虑到昔日夏侯渊对于自己的恩情。
如今，他的确也真的应该帮助夏侯霸。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就等同于站在了与皇权抗衡的朝中权贵的对立面上。
平心而论，他不想内斗。
毕竟自己的身份，既不是宗室，也不是权贵。一旦卷入其中，自己再想独善其身，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