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郭淮不禁又想起了曾经的张郃。
前车之鉴,让他心有余悸。
没办法。
朝中两股势力,无论皇权还是士家,如今都不好惹。
对此,郭淮心知肚明。稍有不慎,自己只会成为他们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
为将者,马革裹尸,平生所愿。
老实说,他不怕死,但终究不能死的这么冤枉。
然而,眼下自己还能独善其身么?
结果显而易见,自是不能。
随着夏侯霸的这一跪,郭淮心里再清楚不过。如今的自己,已经被彻底卷进去了。
一旦拒绝夏侯霸,等同于与宗室皇权为敌。
若是答应,便是和皇权相庭抗礼的朝中权贵,彻底决裂。
“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的郭淮,一脸苦闷。
不过,好在他比昔日的张郃,更加精明。稍稍定神,此刻便已计上心来。
“将军,快快请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闻言,夏侯霸虽然起身,但看着郭淮的目光,此刻也已瞬间变化。
一股说不出来的敌视,让郭淮顷刻背脊发凉。
少时二人再度坐定,郭淮说话的语气,透着对于夏侯霸的畏惧与敬仰。
“夏侯将军,不是我不答应您。只是我觉得,这件事想要达到预期收益。光凭你我二人,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哦?”
一句话,立即让夏侯霸眼神中的戾气骤减。
此刻,他蹙眉看着眼前的郭淮。殊不知,郭淮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表面上,他看似一脸深谋、波澜不惊。
实则内心,早已翻起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
“罢了,如今我好不了。大不了大家,全都别想好过。”
此时的郭淮,急于自保。
迫于无奈,即便是他,也只得破罐子破摔。
心下拿定主意,郭淮立即向夏侯霸抱拳拱手。
“夏侯将军,以我之见,与其你我二人上书朝廷。不若发动军中诸将,一并上书,共同弹劾司马懿。毕竟今日,将军已经造势。司马懿纵然以军令压制,然我曹魏诸将,谁人不对他有所怀疑。”
“嗯,此言有理。”
夏侯霸面色阴沉,此刻手埝须髯。
不得不说,郭淮的话,还真的是很有道理。
毕竟他也知道,司马懿掌兵多年。和当年在雍凉,初掌兵权的时候,已经大为不同。此举不单成功几率更高,还能让自己通过对于诸将的态度,彻底洞悉所有人的立场。
届时,他们到底是心念朝廷,还是和权贵站在一起。
即便不用多说,也能不言自明。
“妙哉。”
夏侯霸一拍大腿,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反观郭淮,注意到夏侯霸此刻表情的变化。一颗悬着的心,此刻终于落在了地上。
“似如此,你觉得先从谁做起?”
“但以末将看来,与其一一说动,不如加快进程。将军这边,展开行动之余。末将这边,也去找同僚商议此事。”
“有理。”
夏侯霸连连点头。
思量片刻,眸子闪过一抹异彩。
“诸将之中,张虎、乐郴,与我最为交厚。他们的父辈,都是我曹魏宗室们提拔的元老旧臣。似如此,我便从他二人说服而起。却不知,副都督打算率先游说何人?”
“孙礼。”
此刻,郭淮的回答,显得毫不犹豫。
闻言,夏侯霸双眸绽放不朽般的光芒。
不得不说,郭淮的决议是对的。抛开他和孙礼的交情不谈,孙礼的确也是曹魏亲族一路提拔起来的将领。
况且,孙礼素来为人刚正不阿,在军中极有威望。
对此,夏侯霸心中很清楚。一旦自己得到孙礼的支持,届时势必事半功倍。
“似如此,有劳副都督。”
“哪里,同为朝廷,末将万死不辞!!!”
郭淮拱手,决然而去。
走出夏侯霸军帐的那一刻,郭淮就像挣脱牢笼的囚鸟。虽然展翼翱翔,却终究还是有些莫名般的无力感。
“没办法,现在我也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你了。”
此刻,他仰望头顶上的天空,突然默默祷告。甚至不敢有片刻的耽搁,便一路小跑去见孙礼。
没错,他心中最后的希望,就是孙礼。
孙礼,字德达,涿郡容城县人。
虽然是魏国将领,但他却和先主刘备,算得上半个同乡。自从效力军中,素以见识长远、深谋最著。
如今郭淮之所以选择他,除了率先通报,也想听听孙礼的想法。
果不其然,二人见面,听完郭淮的讲述之后。孙礼眉头紧蹙,目光微沉。
沉吟良久,他再度抬起头,不觉有些嘲弄的望向郭淮。
“伯济,你可真行。明明自己受难,却把我大魏军中诸将,如今一并都牵扯了进去。”
“哎呀,你就别取笑我了。”
郭淮对此,也是一脸苦闷。
“我是什么为人,咱们相识多年,你难道还不清楚。若非被逼无奈,我又何苦非要这样?”
此时的郭淮,急得直跺脚。
“况且,夏侯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纵使我不说,你觉得他会放过其他人么?”
“嗯……”
闻言,孙礼无奈点头。
不得不说,郭淮的话,的确不无道理。
毕竟夏侯霸到底是什么人,他在军中多年。很多事情,看得也是早透彻不过。
要说年少有为,夏侯霸的确配得上才俊二字。
然而他的性格却素来说一不二,但凡是他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来不回来。
这是曹魏宗室,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想到这里,孙礼不觉无奈嗔笑。
“罢了,要说此事,你做得也的确没什么错。”
孙礼眉头舒展,不觉朝着郭淮摆了摆手,表情却仍旧肃然。
“尽管并不是长久之计,可你一旦要是拒绝了他,就等同于得罪了宗室。世家权贵那边,不一定会感谢你。可宗室以及陛下,绝对是要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必定除之而后快。”
“唉,谁说不是呢。”
郭淮无奈,又是叹了口气。
此刻,他欲哭无泪。不得不说,此次来见孙礼,自己算是真的找对了人。
孙礼的确睿智。
如今简单的一番话,便道明了自己的苦衷。
“所以啊德达,我没得选,只能先答应。可平心而论,我是真的不想卷入这场内部斗争。毕竟,他们内斗,背后都有势力支持。再看咱们,稍有不慎,便要当了炮灰。”
说着,郭淮再度苦叹。
“毕竟,曾经张郃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啊。”
“嗯……”
孙礼手埝须髯,连连点头。
思隼多时,突然阴沉的脸上,不觉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浅笑。
“此事虽然难办,但未必就不能权衡。”
一语言出,他再度抬头,看向郭淮。呼出一口浊气之间,昏暗的双眸也不禁绽放出一抹异彩。
“不就是想要置身事外么,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