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夏侯玄的临时相府,刘放和孙咨并没有各自回府。
经过彼此简单的商议,二人反而连夜去见了曹睿。
此时的曹睿,尽管病入膏肓,身体不堪重负。然而,他的头脑却依旧清晰明朗。
听闻二人诉说,曹睿的脸色有些阴沉。
不过,内心对于夏侯玄的决议,无疑还是表示认同的。
不得不说,夏侯玄的睿智和判断,完全符合曹睿的心思。
没错,司马懿不能杀。正如夏侯玄所言,一旦处决司马懿,魏国朝中也就彻底乱了。
平心而论,这不是曹睿想要看到的结果。
相反,夏侯玄给出的核心思想,倒是更加符合曹睿的心意。毕竟随着魏国西线的陷落,如今的蜀汉已经今非昔比。朝中群臣,的确没有人比司马懿更适合对付诸葛亮。
只不过,对于夏侯玄接下来的部署。即便聪颖如同曹睿,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毕竟既要用,还要削夺兵权。
这两件事,或许本来就是彼此矛盾的存在。
“陛下觉得,夏侯玄的方略,当真可用么?”
“可不可用,朕不知道。不过,他秉承的中心,的确没错。”
曹睿眸子微沉,细细思隼。
沉默良久,再度看向刘放和孙咨的同时,眼神中也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坚忍。
“记着朕的话,暂且全力支持夏侯玄。”
“诺。”
二人拱手,拜辞而去。
望着他们悻悻离去的背影,曹睿阴沉的脸上,反而露出一抹欣慰般的笑容。
“夏侯玄,果然是个人才。”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棋局,你到底将要如何部署。也罢,朕便利用己身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好好看你表现。但愿你的睿智,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想到这里,曹睿呼出一口浊气。
一双失去往日光芒的明眸,此时也终于再度无力般的紧闭。
翌日,函谷关迎来难得的大型朝会。
因为曹睿身体的关系,不能回归洛阳。朝中百官,尽皆奉诏从帝都而来,齐聚临时大殿。
少时,身体羸弱的曹睿,在侍者的搀扶下荣登大殿。
内官宣读旨意,坐正了夏侯玄与曹羲作为辅政大臣的身份。除此之外,近臣刘放、孙咨亦入尚书台,参赞军机。
朝中权贵群臣,面面相觑。
此刻,他们全都垂低着头,脸色冷峻。毕竟谁都看得出,曹睿此举已经在安排后事。如今皇帝命不久矣,然而托孤大臣之列,却无一人是他们权贵之中的一员。
日后朝中大权,悉数陷落宗室权贵一党。
如此明显,试问又有谁人看不出来。
就在此时,出任丞相的夏侯玄站了出来。
“陛下,今国中政局不稳。臣等虽受陛下厚爱,但唯恐年少能力不足,有负陛下重托。今臣愿以全家性命保举一人,陛下若能用,定能保我大魏安定。”
“哦?卿保举何人?”
“骠骑大将军司马懿,此人若能与我等共同辅政,定可不负陛下所望。”
闻言,曹睿眸子一凛。
刹那,朝中权贵百官亦不由得心头一震。
难以想象,夏侯玄作为曹魏宗室,居然会保举司马懿这样的世家权贵出任辅政大臣。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全都落到夏侯玄一个人的身上。
再看夏侯玄,眼神何等坚利。曹睿蹙起眉头,凝视了他很久,最终惨白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狡黠般的笑容。
“爱卿所言,正合朕心。司马公久居朝堂,无论声望、能力,的确都是我大魏群臣中的翘楚。只是,他如今身在前线,正在平定公孙渊的叛乱。朕恐诏命下达,他一时难以还朝,故而未敢决断。”
“陛下,司马公虽在前线。然而臣听说,他时刻不在挂念着陛下的安危。纵然短时间内不能回返,陛下也当正他辅政大臣之名。唯有如此,才见陛下圣德,亦不负司马公之才学。”
“嗯……”
闻言,曹睿明眸微沉。
嘴角勾勒着笑容,顺势朝着下面的权贵群臣望去。
“似此,不知众卿意见如何?”
“陛下,臣等附议。”
刹那,大殿之中,群臣跪倒一片。
眼看情势如此,曹睿嘴角不断抽动。鄙夷的目光,下意识又落到夏侯玄的身上。
“那以爱卿之见,朕当加封司马公何官职?”
“太傅。”
“什么,太傅?!?”
一语言出,在场群臣,无不色变。
毕竟谁人不知,太傅位列三公,说是群臣之首也绝不为过。
反观曹睿,倍感震惊之余,嘴角却再度勾勒起一抹会心般的笑容。
此刻,夏侯玄的用心,他彻底明白了。
加封司马懿,这话就是为了给群臣听的。
他要让人误以为,自己因与司马家有亲,故而在立场上偏向于权贵。加上他恳求的三公之首太傅的官职,更加让朝中的权贵群臣,对于他的立场深信不疑。
殊不知,暗藏的玄机,正在这群臣向往的三公之首太傅的官职上面。
毕竟,朝中权贵多半不曾掌过兵。
在他们的心中,位列三公之首的太傅,简直就是毕生努力的目标和荣光所在。
殊不知太傅这个官职,顾名思义。
说穿了,就是皇帝的老师。
在魏国,太傅这个官职的存在,除了教授皇帝的职责以外。也是执掌礼法,颁布诏命规定的重要官职。纵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终究摆脱了武将的身份,没有了兵权。
“好一招明升暗降。”
“不想夏侯玄年轻轻轻,竟有这般权谋。”
曹睿坐在龙椅上,彻底明白了夏侯玄的用意后,亦不觉有些唏嘘与惊叹。
沉吟良久,他嘴角露出笑容。
面对群臣期盼的目光,就只简单的说出了一个字。
“准!”
朝会散去,大殿后堂。
曹睿虽然身体羸弱的躺在榻上,但对夏侯玄今天的表现,却显得极为满意。
“泰初,你果然没有辜负朕的厚望。今番朝堂之上,你竟仅以一言便服群臣。似此,权贵对你立场,从此再无怀疑。我大魏朝中,日后群臣以你马首是瞻矣。”
“陛下,哪里。此臣应尽的本分,该当如此。”
“嗯。”
此刻,曹睿满脸欣慰。
然而还是眸子一转,不禁苦叹。
“如今群臣安抚,虽然进展十分顺利。可朕总怕,诏命送达前线以后,司马懿不能立克公孙渊。届时迁延日月,难免不会再生出枝节和变故啊。毕竟司马懿并非等闲,他的明眸善断,朕是了解的。”
“陛下,无需担忧。臣今既能安抚群臣,自亦有降服那司马懿之计。纵使他不能立即回返,也定叫他即便日后察觉,亦不敢有违陛下圣意不归。”
“哦?是何计谋?”
闻言,曹睿明眸一闪。却见夏侯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胸有成竹般的可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