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父亲,司马昭一路回到自己的军帐。
此刻的他,心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突然明眸划过一抹苍利,猛然伸手取出一支锦匣。随着盖子的打开,一封写在绢布上的密信映入眼帘。
这是不久之前,李牧派遣密使送来的。
密信的内容,也很简单。那就是要他一定提防,大魏朝廷可能不久后削夺他司马家兵权的手段。
起初时候,司马昭并不相信。
刚刚收到这封书信的时候,甚至都想一把火把它烧了。然而想了又想,最终他还是没有忍心这么做。
毕竟这封书信,可是李牧派人从来的。
想到他与自己会面时的场景,司马昭最终还是留了个心眼。
如今再看,这封曾经被自己并不看好的密信,简直就像是有了提前预知一样。
“李牧啊李牧,果然又不出你的所料。”
心中正自感叹之际,突然大帐外响起几近般的脚步声。
刹那,司马昭眸子一凛。当即将密信收回锦匣,藏于袖中。凛然的目光,这才望向大帐的门口。
“何人?”
“少将军,是我。”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的刹那。司马昭眸子里的紧张,也随着一口浊气的呼出,逐渐恢复了起初的平静。
“哦,是公闾啊。”
眼看年仅不过只有十七岁的贾充,此时信步走进大帐。司马昭原本阴沉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来我营帐,却是为何?”
“特奉大都督之命,前来探望少将军。”
“我父亲?”
闻言,司马昭脸上的笑容,陡然逝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难以言喻的凝重与肃杀之气。
“哼,果然……”
他沉吟少时,突然不禁一声冷嗤。
面对他如此反应,贾充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眸子一抹凌厉划过,下意识看向司马昭隐遁下的袖袍。
此刻,袖袍鼓鼓囊囊。
贾充眸子一凛,嘴角立即勾勒起一抹苦笑。
“少将军,又想起曾经的事情了么?那小子,是否又给你送来新的密件?”
“没有。”
司马昭穆然摇头。
对于贾充此刻的询问,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毕竟作为自己身边的谋士,在司马昭的心中,贾充是完全可以令自己信任的知己。
这份友谊,从他们自小的时候,就已奠定。
虽然贾充的身份,是司马家的幕僚。然而若论个人情感,他与贾充之间的情份,绝对可以称得上亲密无间。即便很多事情,司马昭都不愿意和自己的老父亲说起。
可对于贾充,却完全无需隐瞒。
“真没想到,那小子的估测,居然如此准确。怪不得,他自归了诸葛亮以后,我军接连挫败。此等人物相助蜀汉,简直就是我大魏天朝的噩梦。”
“唉,谁说不是。”
闻言,司马昭扼腕苦叹。
突然眸子一凛,再度义正言辞的望向贾充。
“我父亲派你前来,到底是何目的?”
“呵呵。”闻言,贾充苦笑,突然恭敬稽首:“大都督让我安抚一下少将军的心绪,另外也让我代为询问一下。少将军准备怎样,打算何时与使者一并起行。”
一语言出,司马昭眸子再度凛然。
他呼出一口浊气,终究忍不住发出一声自嘲般的苦笑。
“看来,我父亲终究还是决定遵从皇帝诏命,打算让我起行回返后方。”
“这是必然的结果。毕竟就少将军所言,大都督纵有睿智,但终究还是缺乏一颗野心。况且,他已老迈。如今已至暮年,篡逆犯上的罪名,他也真的是担不起啊。”
“所以,他宁可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去,也在所不惜么?”
刹那,司马昭眼神苍利。
反观贾充,面沉似水。沉吟多时,嘴角不禁勾勒起一抹阴冷般的笑容。
“少将军,其实对此,我倒是有个疑问。”
“疑问?”闻言,司马昭疑惑蹙眉:“什么疑问?”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少将军家兄还在,面对同样的窘境。以少将军睿智思量,他如今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么?”
“这……”
闻言,司马昭愣住。
此刻的他,明眸微沉。不得不说,贾充的问题,还真的是把他彻底问住了。
是啊,如果换做兄长司马师。
自己的老父亲,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呢?
眼看司马昭沉默不语,贾充凝视着他的眼神,透出一抹狠厉般的肃杀。
“时值此时,少将军还是早做决断才好。”
“决断?做什么决断?”
一句话,问得司马昭有些不知所谓。
再看贾充,神色凛然。
“当然是顺应自己的内心,还是屈服于命运的决断。”
“你的意思是……”
“我和少将军,是同辈人。我们的心思,照理不该和大都督那样的老一辈人相同。命运,应该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从来都不应该由他人做主。即便对方是大魏的皇帝,也不行。”
“嘶!”
闻言,司马昭倒吸一口冷气。
突然凝视着贾充的目光,显得无比愕然。
“似如此,莫非你得意思是……”
“哼哼。”
闻言,贾充冷嗤一声。
此刻,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竟也话锋猛然一转。
“那小子的书信,我看过了。曾经他和少将军见面的详细,少将军也和我说起过。平心而论,他和我们尽管各为其主,但我们却又全都是权贵士家出身。故而对于他的观点,其实我是表示认同的。”
“你指的认同,莫非是……”
“大势所趋,宜当应变。有些事情,其实并非我们所愿。然而被逼无奈之下,试问又有谁不先为自己选择考虑呢?”
“唔唔……”
闻言,司马昭眉头紧锁。
此时的他,紧咬牙关,眼神格外冷峻。一双拳头,更是当着贾充的面,不自觉紧握得“咯咯”作响。
“公闾,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父亲那边……”
“这就要看,少将军最后如何决断了。”
贾充肃然,此刻陡然收回对于司马昭凛冽目光的凝视。
突然眸子一转,深邃般的朝着大帐外望去。
一时间,仿佛是自说自话。
“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况且,现在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一旦错失,悔之晚矣。”
“这……”
司马昭蹙眉闭目,紧握双拳,仍旧难以决断。
反观贾充,神色凛然。
“不管少将军走到哪里,在下都会一路跟随。除了我以外,还有邵悌、成济、成倅、徐质、胡遵、王基……我们这些人,都当以少将军马首是瞻。”
“什么?!?”
听到这话,司马昭一声惊呼,顷刻面露骇然。
下一刻,他神色巨变,陡然而起。腰间的佩剑,也被他“噌”得一声拽了出来。
刹那,寒芒划过。
伴随着那一抹苍利目光的狰狞与凝视,赫然指向背对的贾充。
“贾充,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我父亲和兄长的嫡系部将,你都敢拉拢,你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么?”
“呵呵。”
闻言,贾充嗤笑。
此时的他,穆然转身。冷若秋水般的双瞳,竟是毫不畏惧的直面司马昭凛冽的凝视与手中寒芒硕硕的剑锋。
“为报少将军提携知遇之恩,充……凡事只为少将军计。”
“何意?”
闻言,司马昭虎躯一颤。
不知为何,嘴角肌肉,也开始不断颤抖。
再看贾充,面对司马昭,充满恭敬的深施一礼。然而抬起窥伺向他的目光,已经透出阴阴冷意。
“长江后浪推前浪,先辈们老矣。亦是时候,该当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