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为何不真。”
闻言,曹睿嘴角勾勒起一抹笑容。
此时的他,静静的看着陈群。尽管眸子黯然,但满脸却都写着不容辩白般的挚诚。
“若卿不信,朕可效法先人,以洛水为誓。只要卿肯认罪,将所有的一切,如实交代。朕非但能保住你们陈家,还可以让卿之子,继承你的官位。未来的尚书台,仍旧由你陈家做主。”
“陛下!”
闻听此言,陈群感动落泪。
当即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见此,曹睿立即在身边侍者的搀扶下,来到陈群面前。微微躬下腰身,双手将陈群搀扶起身。
“司空,您年纪大了,不可再行如此大礼。只是卿之子陈泰,目下还在高平陵。既然此间事了,卿当修书一封告诉给他,断然不要让他和曹羲、夏侯玄枉起争端。若再闹出了事,只怕朕也难保。”
“陛下厚德,微臣岂敢再令犬子造次。今愿修书一封,劝归犬子回返。从此辅保我大魏,万世基业。”
“极好,极好。”
曹睿脸上勾勒起笑容,立即吩咐人准备笔墨纸砚。
陈群哭得梨花带雨,当即修书一封,恭敬交到曹睿手上。曹睿拿着书信,简单看了一遍,这才放心。
当即转手,交到尹大目手中,命他立即快马赶往高平陵而去。
“来人,护送司空回府。”
“老臣谢过陛下。”
陈群恭敬稽首。
即便在军兵护送至下逐渐走远,亦不忘几次回头,对身后目送着他的曹睿感恩戴德。
眼看陈群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了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一旁的曹训,这才满脸疑惑的走上前来。
“陛下,真的要放过陈群这老匹夫么?怎么说,他犯得可都是谋逆大罪,陛下又怎么能……”
“呵呵。”
闻言,曹睿暗淡的眸子,浮现出一抹苦笑。
他目光回转,落在曹训的身上。
“朕岂不知,他此番犯得是谋逆大罪,然而他和蒋济不同。”
说着,曹睿无奈摇了摇头。
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肃然之气。
“毕竟是昔日的颍川四大家族,荀钟陈韩。陈群的家族,位列第三。就算后期落寞了,但却仍旧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要大。”
“这……”
闻言,曹训蹙起眉头。
刚刚眼神中的苍利,此刻也因为曹睿的话,不觉逐渐失去。
见他有所顿悟,曹睿嘴角,勾勒起一抹无力般的笑容。
“直到现在,他的家里面,少说还豢养着数以千计的部曲。说是部曲,其实就是死侍。似如现在曹羲和夏侯玄所在的高平陵,那陈泰看似人畜无害。可朕料想,他陈家的死侍一定有所潜伏。”
“会么?!?”
曹训眸子一凛。
不得不说,曹睿的话,让他感到震惊。
反观曹睿,一脸泰然。
“放心,一定会的。”
曹睿嘴角,依旧挂着笑容。
仿佛对此,早已十分的笃定。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了不少。
“毕竟是谋逆大罪,抄家灭门的大祸。就算陈群不准备,我料那陈泰,也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旦这些人要是闹事来,夏侯玄和曹羲那边,只怕又是一场浩劫般的恶仗啊。”
“可是微臣不认为,兄长和夏侯玄带领的军队,会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是不是对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战争,可以避免。毕竟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面对尚且年幼,如今血气方刚的曹训,曹睿的教导很有耐心。
闻言,曹训顿悟。
不得不说,曹睿的话,的确也是真的让他受益良多。
他思隼片刻,彻底收起刚刚的不满与桀骜。反对此时无比有耐心的曹睿,流露出难以言喻般的敬佩之色。
“所以说,对于颍川陈家那边数以千计的死侍部曲,不知陛下又当作何圣断呢?”
“哈哈。”
闻言,曹睿浅笑。
面对此时曹训的询问,突然话锋一转。
“桓范不是已经来了么,待会儿大军入城,你私下去见他。就说是朕的密诏口谕,让他修辞劳苦,立即带兵秘密前往颍川。一定要抢先一步,彻底控制住整个陈家。至于之后怎么做,静待朕的旨意。”
“这……”
闻言,曹训倒吸一口冷气。
望着此时曹睿一双坚定的眼神,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抢先一步?莫非陛下认为,颍川陈家那边,直到现在还会提前有所准备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
曹睿讪笑,马上目光透出凛然。
此刻,他双眸微眯,透出难以言喻般的苍利。深邃的目光,也不觉通过高耸的城关,眺望向了遥远的高平陵。
“以朕对陈泰的理解,他绝对不可能仅凭陈群的一封书信,就轻易选择归附。当然,奉诏不归,他应该不会。毕竟他这个人,对陈群这个老父亲还是比较孝顺的。然而提前做出部署,保证万无一失,朕认为他却一定会这么做。他要让朕投鼠忌器,不敢有失诺言。”
“原来如此。”
闻言,曹训顿悟。
不想就在此时,一名军校突然跑了过来。
“回禀陛下,陈司空目前已经被末将等人,安然送回府中。只不过,他在末将临去之时,有件事令我等转告陛下。”
“说吧,什么事。”
“是。”军士稽首,说道:“陈司空说,他久不在洛阳。目前帝都司空府中缺粮,恳请陛下,能借他些粮食。”
“这样啊。”
闻言,曹睿忍不住笑了,无奈般的挥了挥手。
“毕竟是我大魏堂堂的司空,岂能饿死。传朕口谕,立即拨两百壶粮食,给陈司空府中送去。另外告诉他,就算日后他人不在朝中为官。可他的辅弼之功,朕也会铭刻于心。莫说区区粮食,府中尚缺何物,俱可申报。君臣一场,何必言借。若这么说,可就与朕外道了。”
“诺。”
军士拱手,立即退去。
倒是曹训住步原地,一脸不解。
“陛下,这……”
“嗯,且待陈泰回返,反情问实。届时自有廷尉,按照国法论处。”
“陛下明鉴。”
曹训拱手作揖。
不得不说,此时的他,算是对曹睿彻底服了。
如今仔细想来,似乎所有一切的细枝末节,的确全都被曹睿彻底考虑到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此时用这句话来形容曹睿,或许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陛下真是我大魏当世的第一智者,怪不得即便那司马懿活着的时候那么厉害,连他也不敢对陛下有所不敬。司马懿尚且如此,何况陈群、蒋济之辈。这些人,竟然敢在陛下面前造反,如今看来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哈哈哈哈。”
闻言,曹睿开心大笑。
下一刻,却突然表情一窒。说话的语气,仿佛也陡然变了。
“朕……纵明智,然今所算……亦有缺失。”
“缺失?”
闻言,曹训怔住。
他想不明白,曹睿口中的缺失,到底是什么。
只见曹睿眸子微沉,表情极度痛苦。沉吟良久,这才似从口中勉强挤出两个字来。
“天……命……”
言毕,虚弱的身体陡然瘫软,昏厥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