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欺人太甚，快给我退银两！＂蓦然人群当中传来了一声喊叫声。
全场的焦点顿时被这个声音给吸引了。苏无名三人也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一位肥头大耳的掌柜正对着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竖起了中指。
＂我说协律郎，关于赔率的说明里清清楚楚写着了，比赛只要赛完半场，那比分就有效。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故意来找茬。＂
男子不服气地大喊道：＂你们这是霸王规矩，比赛没赛完，比分怎么能算有效。＂
掌柜顿时眼珠子一横，威胁道：＂孙直，你还真是来捣乱的，我告诉你，你再不走，小心老子打折了你的狗腿。＂
苏无名心中暗暗吃惊，协律郎虽然只是八品小官，但因掌管音律，可以出入宗庙，很多人都不敢小觑，他一个赌坊的掌柜却视之如草芥，看来这锦绣坊水深的很。
这时，薛朝在苏无名耳边低声说道：＂这掌柜名唤武仆，传闻是秘书监，周国公武承嗣的家仆。武承嗣是当今陛下的侄儿，你说武仆他能把一个区区协律郎放在眼里吗。＂
＂原来如此。＂苏无名轻轻颔首。
或许是被武仆的吓唬给镇住了，孙直一时间没敢说话。
但仅仅过了一会，他又嚷嚷道：＂信武的，你今天必须退我钱，反正我把全部身家都搭上了，不退钱，我也活不成了。老子就耗在这里，让你们做不成生意。＂
＂来人，把孙直给打出去。＂武仆二话不说，手一挥，四周站岗的打手顿时冲了过来，对着孙直一阵拳打脚踢。
＂你们敢打朝廷命官，我要去京兆府告你们……啊……啊……＂
孙直被打得在地上翻滚起来，嘴里直哀嚎。
苏无名有点看不下去了，身子一动，想要过去阻止他们。
未料，薛朝及时拉住了他，并朝他摇了摇头。
苏无名手上青筋暴起，但被薛朝拉住了，他只能干看着。
不一会儿，孙直就被打得没了声响。
＂把这家伙丢出去。＂武仆厌恶地一甩手。打手们便抬起孙直，到门口就往台阶下一扔。
孙直连着几个翻滚，到了街边，面朝下趴着。
苏无名奋力挣开薛朝拉着的手，急步走了出去。
牛肃和薛朝只得跟了出去。
苏无名摸了摸孙直的脉搏，发现他伤势有些严重，便将他扶到一旁。
＂肃儿 ，你去帮忙弄一些水来。＂他边给孙直擦掉脸上的血污边喊。
牛肃跑向路边的一个小摊，讨了一碗水后，快速返回到苏无名身边。
苏无名掰开孙直的嘴唇，给他灌起了水。
一会儿后，孙直眼皮子动了动，随后他醒了过来。
＂多谢……你了……小兄弟……＂
苏无名放下水碗：＂协律郎，你伤得有些重，需要卧床静养。＂
＂静养？＂孙直忽然凄然一笑，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塞到了苏无名手中。
苏无名正纳闷他要干什么，却见孙直忽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一甩，把苏无名推开了。
然后，他仰天大笑了几声，跌跌撞撞走了。
＂协律郎，你的伤……＂苏无名还想给他提醒。但孙直似乎疯癫了，边走边笑，偶尔还夹杂着哭声。
牛肃气不过，骂了一句：＂这人怕是失心疯了，这么对待恩人。＂
苏无名一时也搞不清楚孙直是真疯还是假疯，只得目送他离开。
＂苏哥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苏无名仔细看了下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一张乐谱，上面还有一首诗：
内庭幽静闭重门，有鸟鸣时亦自温。
乾道无为天地合，坤心常守自然根。
＂苏哥哥，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啊，孙直为什么把它给你？＂
＂好像是孙直的内心独白吧。＂苏无名思考了一会。
＂没想到孙直还是一个文人雅士。＂薛朝看了一会，发出感慨。
＂能当上协律郎，自是有些文采，可他为何拿出全部身家来赌球？＂这一点，苏无名想不明白。
薛朝叹了口气：＂苏无名，你不是官场之人，个中无奈是无法体会的。协律郎看似体面，但俸禄微薄，只能勉强糊口。但要想在京城升迁，没点银子是万万不能的。或许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搏一搏了。＂
薛朝的话不免让苏无名有了一些触动。他想起了老师狄公在宁州分别时说得那番话，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老师的良苦用心。
＂我们走吧，今日查案就先到这里。＂苏无名转身往拴马的地方走。
牛肃一怔：＂苏哥哥，你不去店铺打探消息了？＂
＂不去了，今日发现够多了，我需要回去好好理理头绪。＂
牛肃追上了苏无名。三人骑上马，往京兆府奔去。
到了京兆府，薛朝带着苏无名和牛肃来到了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随后，他告辞。
＂苏哥哥，你有点不开心。＂牛肃坐到了苏无名身旁。
苏无名忽然反问了一句：＂肃儿，你觉得长安怎么样？＂
牛肃答道：＂很好啊，有很多吃的和玩的，比宁州热闹多了。＂
＂除此之外呢？＂苏无名追问了一句。
看着苏无名有些紧绷的脸，牛肃原本要燃起的兴致突然间全无了。
她低声说道：＂苏哥哥，你是不是今日看到了太多的黑暗，心中不痛快。＂
苏无名的肩膀蓦然抖了一下，快速别过了脸去。
牛肃斜着脑袋偷偷瞄了几眼，发现他的眼角湿润了。
＂苏哥哥，你还是太单纯了。＂牛肃轻轻从后面抱住了苏无名。
＂苏哥哥，你自小长在田园，很少接触到外面。不像我，自小就要与人动心眼。协律郎的遭遇只是很浅很浅的一部分。日后你若能走遍大唐，你才能见识到真正的人间疾苦。＂
＂肃儿，这里和我想得不一样，真得不一样……＂苏无名终于忍不住，抱着牛肃号啕大哭起来。
牛肃也紧紧地抱着他，动情地说道：＂哭吧，苏哥哥，哭出来就会好很多。不管你去哪里，肃儿都会跟着你的。＂
＂肃儿，你真好……＂苏无名哭得更厉害了。
牛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头深深埋进了他的胸膛。
不知过了多久，苏无名哭累了。牛肃站了起来，将他扶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苏哥哥，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什么烦恼就都没了。＂随后，她轻轻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