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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记得那天格外炎热,也许我只是偶然之间在酒店一楼大堂里悬挂着的电视上播放当地新闻时报道而得知,那是当地在那一天里近十年来录得温度最高的一天。是否真是如此,我也无心去查证。听着这新闻播报的声音,其实也不由得你听不见,这大堂里电视机的音量开得实在有点大声,似乎是刻意掩盖没有什么房客所造成的那份冷清与安静。
对我而言,那天并不算太热,比这更高温的天气我也经历过,似这般稍有点热的天气,居然也值得在新闻里大肆报道一番,并且还要通过这大堂里电视大声音量来轰炸我的耳朵。我只是轻蔑地一笑,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我心里暗想,毕竟是十年来的头一次,是不是还该放烟花庆祝一番呢?
那天大概是八月的某一天,具体哪一日,我实在记不清了。我的记忆一直不太好,但我也不想随便编个日子糊弄人。地点是安城镇的安城大酒店,虽然名字里有个“大”字,但其实酒店很小,房间也不算太好。唯一让我感到舒心的,可能只有这里的工作人员了,大概是我们住的久了和他们也熟悉的缘故吧。再加上这里少有客人光顾,酒店的安静反倒成了一种优势。有时候想想,这样一家冷清的小酒店没有倒闭,倒也算是个奇迹了。若真与酒店的工作人员较起真来,他们大概会理直气壮地说:“在安城镇,这可是最大的一家酒店,叫安城大酒店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些。尽管平时我不怎么爱说话,但一旦遇上愿意倾听的人,我总是啰嗦个没完,惹得别人觉着厌烦时才收场。再来这又不是关于我的故事,更不是2020年8月某一天发生在安城大酒店的故事。
那时,我们四个人订了两个双人房。他们三人出去游玩了,而我因为觉得疲倦,选择留在房间里休息。毕竟这么小的镇子,能玩的地方也没几处。老实说,从第一天到这儿,我就不喜欢这里,三番五次地劝他们去市区找家像样的宾馆,毕竟市区繁华些。但这里的房费实在太便宜,而且离我们的工作地点近,又住得安静,他们都坚持留在这里。我拗不过他们,只得作罢。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拿起手机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却又觉无趣。无意间,我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那画描绘的是安城古镇的老街。看着画中的街道,我突然意识到,那正是我们几天前去游览的地方。仔细端详,却又发现画中的街景与我记忆中的有所不同,或许这是古镇未修缮前的样子吧。
我对这幅画本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纳闷之前为何对它毫无印象。或者说,我甚至不记得墙上是否挂着这样一幅画。
心中这么想着,困意渐渐涌上来,我的眼睛时而闭上,时而睁开,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有很多次整个人似乎要被画里那古镇街巷吸进去一般,但还是被我的意志力给拉了回来。如此这般反复,终究是我太过困乏,意志力渐渐削弱,卷入那画中古镇去了。
“快起来!快起来!”一个声音在耳边大喊。
我努力睁开眼,却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只得用手遮住光亮,稍微缓了缓,才勉强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她用脚踢我,嘴里嚷嚷着:“大清早的,你穿着丧服躺在门口,真是晦气!还不快滚开!”她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却一时不明所以,满脸茫然。
她继续骂道:“你发什么愣,还不走!”我不敢多问,只得爬起来。再低头看看自己,竟发现我身上裹着酒店的床单,愈发糊涂了。心里猜想,这可能是朋友们搞的恶作剧。环顾四周,看到的是青砖绿瓦的古式建筑,周围的人都穿着古代的服饰。我疑惑地问那妇人:“阿姨,这是什么地方?”她瞪着眼说:“你小子在搞什么鬼,快给我走开!”
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那妇人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也不与她计较,迈开步子向前走。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停下脚步来,想打听路上的行人,可是他们见到我靠近,便像见到鬼似的躲开了。
我只得慢慢继续向前行走,周遭的人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当要走近哪个人时,便如躲瘟神般走开,视线却不曾离开我,打量着我全身上下。有些人远远在我背后窃窃私语,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这样,也许是因为我裹着的白色床单的缘故吧,那凶神恶煞的妇人不是说我穿着丧服吗?难道在这里穿着白色就是在服丧吗?难道一个人在服丧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是忌讳吗?难道接近服丧的人会给他们带来厄运吗?如果真是这样,这里的人也太迷信了吧。我本来想脱掉这白色床单,无奈我上半身赤裸着,裹着床单总比光着上半身要好吧。
我也懒得理会他们这些人,在我看来,这些人才古怪,都穿着莫名其妙的古代服装,仔细瞧去却又不似影视剧里那样考究精致的服装,而是非常粗糙仿若山寨一般,当真以为是在拍什么古装片咩?为了招揽游客无所不用其极。
我想那些人既然不肯告诉我这是哪里,我自己去弄个明白,这里多半离酒店没有多远。这样想着,心里自然是宽慰了不少。顷刻之间便离开了那个古怪的小镇,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郊外,放眼四周却是荒山野岭,连酒店的影子也不曾见到。我应该一早便察觉,在这里,电线,公路,凡是现代化的东西通通都没有看到。起初以为是旅游景区刻意将这些现代的东西隐藏起来,建造一个真实的身临其境的古代城镇。现在看看这四周,我再次一片茫然,不知这是哪里,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不知怎么到了这里。
我脑海里却有着这么一种想法,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我或者只是在梦里,现在正躺在房间里睡觉,等一觉醒来,这一切便结束了。但我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境。用手指掐了一下手臂,却也有疼痛感,这更加无法解释我现在的处境了。既然不是梦,那我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努力回想着来这里之前的最后记忆,我在盯着酒店房间墙壁上的那副画,然后就睡着了。对了,一定是那副画在做怪,当时就觉得那副画有些蹊跷,现在确定无疑了。那副画所描绘的街巷倒是与刚才那个古镇相似,那画肯定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召唤我来到了此处。
为什么要召唤我来这个地方呢?我又不是什么古装剧迷,几乎从来不看什么古装剧。为什么酒店不挂一副旅游景胜的美景图呢?或者挂一副好莱坞电影海报图,这样我也大概可以根据熟悉的电影情节走出这迷宫,毕竟我是一个热衷于欧美电影的狂热迷。偏偏将我带到一个我极不情愿来到的地方,何况这里的人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友好。
我得快点醒来,只要想个办法醒过来,这一切便烟消云散。可是怎么样才能让自己醒过来呢,无数个可行性在我脑海盘旋。或许在这里睡一觉,醒来便在房间了,可是我现在并无睡意。或者一头撞上大树,撞昏或者撞死,便在酒店房间醒了。我找到一颗大树,铆足劲一头撞上去,只撞得我头痛得难受。额头也蹭破了皮,还有一丝血印。这个办法着实不行,即使寻死我也不想用这样疼痛的方式。因为在这似梦非梦的处境中,疼痛却是真实的,甚至比现实之中还来得强烈。要死也要轻松无痛苦的死去,至少也不要太过疼痛。
我继续向前行,这是一条长满野草的泥路,也不知道通往何方,只是好奇心驱使着我向前走,不久便有一条河流绕着道路迂回弯转,弯曲的道路很快便将我带到了一座石拱桥。我坐在桥的石墩上,走了这么久了,着实有些累了,休息一下,理清头绪再另作打算。看看四周,有没有来往的过路人,我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即使遇着什么人,只怕也是和那小镇的人一样,远远避开。
看着那清澈的河水,听着那流水声,顿时心情也较先前舒缓。这条河倒是宽阔,不知叫什么河,不知有多深。想到此,我又有一个主意了,不如跳下这河淹死,应该不会那么痛苦。
于是我找来一些重的石头,用裹着的床单包住缠在腰间绑死,纵身跳入那河中,听到扑通一声响,溅起水花,沉入水中。我不再憋气,吃了不少河水,虽然呛得难受,但还是尽力忍住,让这河水灌入身体,慢慢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