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躺在床上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当,两鬓只生些许白发。
虽形容憔悴,但五官风雅俊朗,骨相上佳,不难想象,此人年轻时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听到那由远及近的鬼喊声,男人双眼大瞪,浑身颤抖不止,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四肢犹如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惊恐大叫,“来人!来人啊——”
然而,无人应声。
一开始并非如此,直到两日前守在门口的仆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脖子吊了起来。
那身高体壮的仆从整个悬空,在半空中奋力挣扎,最后双眼一翻,舌头外吐,只差一口气便见了阎王。
那副场景令府中所有人失声尖叫,梦魇缠身。
此后,但凡有人靠近孙老爷的寝屋,都会遭此横祸。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人敢在孙老爷门外守夜。
便是孙老爷那位贤惠端庄的继室孙夫人和孙二郎等子孙,一到晚上,也全都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稚子害怕得大哭,还会被丫鬟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引来这女鬼。
他们不是不想救老爷,而是他们也怕啊。
尤其是一家主母孙夫人,在得知这位前来索命的女鬼就是二十五年前去世的那位原配夫人戚氏后,她就更不敢出去了。
不仅如此,孙夫人还勒令府中所有人,一旦入夜,全都不准出房门。
此时,孙夫人和陪嫁的老嬷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大郎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老爷就要被这厉鬼害死了。”孙夫人低声道,声音发颤。
她不是没想过去庄子上避祸,只是这厉鬼放了狠话,不管府中人躲到哪里,她都能追过去,那时若是惹恼了她,她便大开杀戒。
“夫人,当年这戚氏恐怕不是病逝的。”老嬷嬷意有所指。
主仆俩活了这么多岁数,都不是傻的。
若这位原配夫人是病逝的,她怎会化成厉鬼!
孙夫人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只认命地闭了闭眼:“若大郎赶不回来,只盼这戚氏找该找的人报仇之后速速离去,不要再祸害孙家子孙。”
与孙老爷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孙夫人自然也比其他人更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她这位相公八面玲珑,看着对谁都能笑脸相迎,实则心肠极硬极冷,行事手段也不似表面那么磊落。
可她嫁入孙家,成了孙家妇,便只能盼着老爷好。
在外面跟燕京命妇们应酬时,她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生怕给老爷丢了面子。
二十多年的夫妻,不是没有感情,可若让她在相公和儿孙里选一个,她肯定会选后者。
孙夫人望着落在纸窗上摇曳乱颤的树影,思绪不禁飘到了二十多年前。
她母家也算书香门第,只是她乃家中庶女,比不上嫡女。
但母亲说给她寻了一门极好的亲事。虽说是嫁过去做填房,却也不算亏待她。
那时的孙老爷年纪轻轻便担任了从六品的起居舍人,掌修记言之史。只要再往上爬一爬,便能够到正五品的中书舍人。
要知,这中书舍人乃天子近侍之臣,掌管诏令,参与机密,决断政务,地位宠要,乃入相的一块重要跳板,是文人士子们都企慕不已的清要之职。
当时的孙夫人不明白,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落到了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