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手掌，落侠衣说道：“拷问这种活儿我可干不来，还是得靠你自己动手。”
陌离简单询问了几句，得知这两人只是见她孤身一人走进这荒废的宅院，起了歹心，不料还未动手就被落侠衣擒获。陌离神色淡然，落侠衣行事果断，随后两人一同走出。
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院，这座曾经辉煌的宅院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陌离并未流露出太多感伤，事情已过去十几年，她没必要将情绪表露于外，只是将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
陌离突然说道：“陪我去个地方吧。”落侠衣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两人包下一辆宽敞的马车，在微微摇晃的车厢中稍作休息。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而非林间小路，看来目的地还有段距离。落侠衣休息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本书翻阅起来。
陌离瞥了一眼，说道：“《夙愿》，没想到你也会看这种书。”落侠衣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无聊时看看罢了。”
《夙愿》记载的是男女之间缠绵悱恻、凄苦别离的情感故事。陌离曾经也粗略翻阅过，但并未投入太多热情去。据说这本书是一位书生走访民间采集的情感故事编写而成，如今在寻常百姓家中也颇为流行。
自古以来，情感之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李长安与陌离如此，叶孤城与凤儿亦如此，还有许多陌离未曾知晓的故事。看似幸福美满，实则终究不过是离散收场，留下满心郁结，时不时触景生情。
马车行驶了三四个时辰，在陌离的指引下拐进了官道旁的一条小道。小道依旧平整，两旁风景陡然转变，不再是官道上的空旷与荒凉。
时已深秋，小道两旁的枫树上挂满了火红的叶子，但那并非热情如火的激情，而是激情褪去后残留的余烬。陌离历经一年，几乎走遍了半个中原，却仍未得到李长安的任何消息。似乎自从李长安在修谬篡夺唐国江山后出逃，便销声匿迹了。
但陌离知道他还活着，坚强地活着。因为他知道她还在，所以他会努力活下去，直到她找到他。陌离也曾试图从李洵那里打探消息，但即便他与李长安交情匪浅，也无法得知他最终的去向。陌离只能失望而归。
临别时，李洵问她为何还要找他？他曾经那样辜负了她。
陌离笑了，笑容中带着苦涩：“因为我们有彼此。天下有我便有他，天下无他便无我。哪怕我们曾经那么相爱过，那么残酷地伤害过对方，那么虚伪地欺骗过彼此，但我们就是我们，是我和他。”
李洵细细品味着陌离的话，望着那道柔弱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坚强。他突然明白了当年亚瑟国为何能比唐国更加强盛。
而那份倾慕之情，早已在战争的磨砺和时间的流逝中消磨殆尽，静如止水。不仅仅因为她是李长安的女人，更因为她是座高山，是他李洵一辈子只能仰望的高山。无论他以后会站在何处、达到何种高度，看陌离，就像沙漠中仰望太阳一般。
陌离取出一只檀香木盒，这盒子由精致的檀木制成，散发着古老而沉稳的气息。其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已然使得这个盒子的价值不菲。木盒未设锁扣，陌离轻巧地掀开盖子，里面静躺着一封手书信件，信笺虽不大，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陌离从脑后摘下发簪，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与她那未被岁月侵蚀的绝美容颜相映成辉，即便是从未对陌离心动的落侠衣，也不禁有片刻的失神。发簪末端悬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光泽温润，握在手中能感受到微微的暖意。陌离将珠子悬于信纸之上，那细小如蚊的字迹在珠子的放大下变得清晰可辨。
落侠衣惊叹道：“这颗珠子竟能作为放大镜使用，真是工艺精湛。”陌离微微一笑，迅速浏览过信中的内容，然后将其折叠好贴身收藏。
“这封信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陌离缓缓说道，“他一贯喜欢这种藏头露尾的方式。他在信中大致描述了当时朝堂的动荡，以及他自身所处的危险境地。然而，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一旦被有心人察觉并添油加醋，一个造反的罪名便难以逃脱。”
“那你父亲怎能忍心让一家上百口人无辜惨死？”落侠衣动容地问道。任何人听到这样的起因，都会心生感慨。他不敢妄加评判陌父的行为是睿智还是愚昧。但仔细想来，能够坐上大周军机督的高位，又怎会做出如此决定？
在落侠衣揣测陌父心意的同时，陌离轻声说道：“父亲只求一家人身死而不逃亡，哪怕武则天最终给他定下任何罪名，只要他无愧于心，死后在九泉之下遇见先帝，也能理直气壮。父亲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我不敢说他高风亮节或是固执己见，我只能告诉自己，他是一位大唐的死忠，不容任何人对他有丝毫的侮辱。”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回头喊道：“小姐，前面没路了。”陌离掀开帘幕，从怀中取出几锭银子递给他，“谢谢大叔，您回去吧。”
年逾五旬的车夫咧嘴一笑，爽朗地接过银两，向陌离道谢后，驾着马车原路返回。
落侠衣轻盈地从马车上跃下，跟在陌离身后，朝一条不太显眼的小路走去。路旁枯黄的树枝伸展出来，阻挡了前行的道路。于是，落侠衣在前面开路，陌离则指引方向。
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两人来到了一处断崖之边。那幽深的崖谷令人心生寒意，断崖突兀地矗立在一片茂密森林的边缘，虽然无法窥见崖底，但远处模糊的绿意依然可见。
落侠衣大呼奇怪，陌离则微微一笑，“树木并非都在深秋时节枯败，就像你眼前的这片依旧葱郁的森林。这些树叫夤夜树，四季常青，木质优良，虽然比不上檀木、黄花梨木等名贵木材，但比起杉木等普通木材要强上许多。”
落侠衣笑道：“那以后若想找个安身之所，就得先砍些夤夜树来盖个房子了。”陌离笑着揭过了落侠衣的打趣。她站在崖顶，山风灌满了她的长袖，夕阳恰好落下，让她找回了以前与叶孤城一起看夕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