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寝宫之内烛火通明，秦元徵正在看杜时送来的文书。
杜时将雍骊血案的各种细节、以及处理方略整理了出来。
秦元徵打算尽快看完。
丑时一刻，秦元徵才终于放下毛笔，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哈欠。
一旁研墨的舒窈不知在心中悄悄叹息了多少次，她家王上还真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她有些心疼，刚想再开口劝王上歇下，殿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王上，您该休息了。”
“此时赶来必有要事，舒窈，将人唤进来。”
“是，舒窈遵旨。”
秦元徵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
来人是一个小宫女，今天被派去照顾太后的宫女。
“免礼，太后情况如何？”
“启禀王上，太后已经醒了，醒来后一直在吵闹，太后身份尊贵，自是无人敢冒犯，还请王上明示。”
秦元徵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太后身份尊贵，杜时也不敢妄为，哪怕明知雍骊的事离不开太后纵容，杜时也无法问罪，甚至还要替太后遮掩！
太后回宫，秦元徵这个做王上的更是要出城相迎，以示孝道。
但众目睽睽之下，谁知道太后会不会发疯，万一她直接发难，在众人面前叫秦元徵放了朱抡这个罪魁祸首。
那可真是荒唐极了！
届时，朝廷丢了脸面，也定会伤了民心。
安全起见，杜时在进入定泽的前一日就请太后喝了些助眠的药，‘舟车劳顿’总比胡言乱语好。
杜时是真的果断决绝。
大雍极重孝道，这个太后，实在是难处理。
秦元徵暂时还没想好如何面对。
若是单纯的应付不难，偏偏他还要在太后手中得到都中军的兵符。
秦元徵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太后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杜时还不如在雍骊就直接将朱抡斩了，拉回来干什么。
秦元徵只是在心里小小的吐槽一下，他明白杜时的做法皆是依律法行事。
大雍律法规定，凡是死刑需交刑部复查，本质上是防止冤杀。
秦元徵是绝对不会同意无视律法放了朱抡的，如此，想在太后手中拿到都中军兵符的难度更大了。
甚至，还要防着平昌姑母的人私放朱抡。
阿徵叹气。
“王上？”
小宫女没有等到王上回话，想着太后那边的情形，心下着急，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脸上的焦急难以掩饰。
舒窈看着眼前有些没眼色的小宫女，想来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大事，慌了神也能理解。
舒窈给了小宫女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摇了下头。
小宫女自然是看到了，她明白舒窈是在提点她，她记下了这份情。
不过，小宫女轻轻呼了口气，略微提了一点音量再一次开口唤道：
“王上？”
秦元徵余光扫了一眼舒窈的神情，舒窈神情平静至极，并无异样，好像刚刚搞小动作的不是她一般，演技越发精湛，不错。
“招娣觉得……寡人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招娣表情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王上居然会记住她的名字这件事带来的震惊取代。
这可是她第一次站到王上面前！
王上居然会知道她的名字，竟然会留意她的名字吗？
“奴婢不敢妄言！”
“寡人恕你无罪。”
招娣本就是一路跑过来的，脸上有些红，此刻，额头上不禁冒出了些许汗珠。
招娣有些紧张的偷偷看了舒窈一眼，虽然她今天才勉强算是第一次接触到了舒窈，但舒窈让她很有安全感。
舒窈知道自家王上这次一定注意着她，但她还是对着招娣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王上在这小姑娘身上看到了什么优点，但王上明显是给了机会，她希望眼前的小姑娘能抓住。
秦元徵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看着小宫女，等待她的答案。
“启禀王上，我朝……我朝重孝，百善孝为先，王上该该该去看望太后，以示孝心……”
“寡人明白了，退下吧。”
“……”
招娣唇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话不是王上想要的答案，可她真正想说的话……
是大逆不道的……
秦元徵看着招娣的模样，还是开口多说了一句：
“寡人随口一问罢了，并无他意，别自己吓自己。”
“告诉她们，照顾好太后，寡人稍后便到。”
秦元徵说完，却见招娣依旧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好像刚刚还万分着急的不是她一般。
秦元徵心中那丝极其微弱的怜悯闪了闪，可能他最后的耐心便是看了眼舒窈，让舒窈处理。
舒窈的效率一如既往，她将招娣拉了起来，并领着向外走。
秦元徵再次拿起毛笔，打算将他刚刚想到的关于案件的看法写下。
一只脚迈出殿门的招娣却突然转身回到了殿内，直接跪了下去。
舒窈嘴角微扬，得到王上的示意后，让殿外守着的人走远了一点，她更是守在了殿外。
秦元徵看舒窈的神情，便知道舒窈一定是跟招娣说了些什么。
舒窈是含着苦走过来的人，她淋过雨，便总想着让其他女郎少淋些。
舒窈能力不错，秦元徵愿意为她的善心多给予一点耐心。
“想说什么？”
招娣攥紧了手，说道：
“王上该去，无论如何，必须将姿态做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王上的孝心。”
“王上乃是至孝之人，哪怕他日……也是为天下为大义，不得不为。”
手中的毛笔一停，秦元徵抬起了头。
太后与朱抡有私情的事虽说被于纲在朝堂上提过，但大臣们不至于没脑子到去乱说。
太后涉案之事自然是被杜时压下了，这个时候避乱回宫勉强也算合理。
了解雍骊血案的人多想些也算正常，但宫中可没有传过此案之事。
太后以昏睡的状态回宫，醒来后又大闹一场，太后宫中不明真相的人不知所措也算正常。
招娣算是秦元徵的人，但并非心腹，
就连舒窈，秦元徵也没多说一句。
所以，招娣这话似有所指？
“今日太后失言多说了几句，奴婢不知太后所言何意，但奴婢已然知晓王上的态度。”
“奴婢愿为王上赴汤蹈火！”
秦元徵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今夜来的为何是你？”
“今夜来的只能是奴婢。”
招娣努力谋求来的露面机会，她还想着慢慢混个脸熟呢，就是没想到，后续会发展到现在！
有点超乎意料。
“好，寡人知道了。”
秦元徵有些平淡的声音让招娣心中有些没底。
而且，王上没有再问太后说了什么，也没有问她到底猜到了什么，反而低头继续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