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蒙蒙亮,窗内,烛火通明。
这一夜,开阳城经历了一场屠杀。
开阳城内一夜之间死去的军民,比与齐军开战的所有伤亡加起来还要多。
秦元徵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是他太自以为是,是他小看旁人。
经过这一夜的思考,秦元徵能确定陆六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陆六只是一个幌子。
或许平昌姑母从来没想过陆六能成功刺杀,她只是用一个能够诱惑到陆六的鱼饵扰乱了陆六的心神,然后以陆六扰乱了秦元徵的视线。
秦元徵有想过平昌姑母一定会趁机搞事,秦元徵也想过南迁百姓中或许会有燕齐探子。
可如今,不妨想的再大胆一些。
平昌姑母或许与燕齐探子合作了,只有这样才能在开阳城引起如此大乱!
可无论秦元徵猜的有多准,没有证据没有线索,便不能证实问罪!
……
昨夜,所有人都杀疯了,劝解调和已是不可能,因此孙陶和吴抗采取了暴力镇压手段。
随着朝阳升起,人们的喊杀声、武器的碰撞声已经渐渐消退,街道上一片死寂。
鲜血凝结在土地上,将还未融化的积雪染红。
孙陶走在满是鲜血的道路上,看着自己守护十几年的城池变成这副模样,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
他也没时间多愁善感纠结对错,他必须要配合孙良吴抗做好善后工作。
吴抗控制住了昨晚动手的所有还活着的人。
孙良则是既要处理与此相关的各种琐事,又要追查清楚缘由。
而孙陶的首要任务,便是调动开阳军守好城池,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
直到晌午时分,局面才彻底稳定下来。
此时,正堂内只剩下秦元徵一人,所有的文武官员都被安排了任务,全部投身到了忙碌之中。
得到局面稳定的消息,秦元徵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左手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就连衣袖上也是血迹的。
幸亏他穿的是深色衣物,看上去不太明显,要是让那些官员瞧见,怕是又要乱了。
秦元徵动作熟练的单手解开绷带、上药、包扎,完美!
就是这药真的好疼!(>﹏<)
秦元徵匆匆用了午膳,便又翻开了奏折。
说是午膳,其实秦元徵连早膳都没吃,若非是卫济回来后提醒,秦元徵怕是直接连午膳也不吃了。
秦元徵能猜到,卫济大概率是被陆六故意支走的。
毕竟,无论卫济在不在他身边,都根本不影响平昌姑母等人的大计划,只会影响到陆六的个人行动而已。
……
秦元徵翻开奏折,这些奏折皆是开阳官员今日上报的,全部都与百姓暴乱一事有关。
说是奏折,可细细看来,每份奏折中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供词。
从女儿到妇人、从稚童到老人……从暗娼乞丐到士卒官吏,一份份口供以书面形式呈到了秦元徵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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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十一月九日寅时一刻录。
大猫,无名无姓,无父无母,南迁入开阳后分到土地才过出了人样,对大雍归属感极强。
因为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大猫每天都干劲十足,辛苦一天后夜里依旧激动的睡不着。
夜里,他听到外面有嘈杂声,但他舍不得好日子,不敢去凑这份热闹。
却不想附近突然起了大火,火势更是蔓延到他家的方向。
大猫本能的逃命,在逃命的过程中却偶然看到一个人影自己冲到了大火里。
借着火光,大猫匆匆一眼,似是看到了那人身上全是血。
大猫吓得魂都没了,下一秒一把刀直接刺穿了他的胸口,他便倒了下去。
他都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
……
十一年十一月九日卯时二刻录。
芍药,四十有二,开阳人。
自小便被父母买进青楼,却是个极有志气的人,自己攒钱为自己赎了身。
她不贪恋富贵,只想过寻常人的生活,她以为靠双手也能养活自己。
却不想现实远远比她想的残酷,无论她的心有多干净,旁人只看得到她满身污秽,哪怕是从良了也没人将她当良家子。
只要有机会,她便玩命似的学习各种能接触到的技能。
她精于琵琶善填词,写得一手好字。女红包含的各种针线活,她也是样样拿得出手。
她也能吃苦,哪怕是为人洗衣缝补,只要给她活路,她都能养活自己。
可是人的偏见断了她谋生的所有路。
她曾玩命的赚钱赎身逃出青楼,可到头来却自己回到了这里,她竟只能以此谋生……何其可笑!
不过,她是一个豁达的人。
卖艺也好,卖身也罢,不过是谋生的手段,哪怕人人骂她们低贱,她也未曾自轻。
她不偷不抢不害人不卖国,她凭什么就该死?她就是要好好活着!
可随着她年老色衰,就连青楼也没了她的容身之所,她就同几个姐妹寻了个住所,搭伙过日子。
生活所迫,她们做起了自己曾经都瞧不上的暗娼,像她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只能烂在污泥里,死后能有埋骨地已是幸运。
命运从未眷顾于她们,但她们却能相互扶持着自救。
当初他们被逐出青楼无处可去时,是青楼的前辈收留了她们,在前辈走后,是她们处理了前辈们的后事。
芍药她们也收留了许多后辈,想着百年之后也有人为自己买张草席。
她们这些人,在青楼里也曾是竞争关系,彼此算计过。
可最终却依偎在一起,像杂草一样顽强的活着。
芍药是幸存者,她的许多姐妹都倒在了血泊里,可活着有时反而是不幸。
据芍药描述,她们那一条巷子里,差不多都是做暗娼生意的。
最近这些时日出现了一群怪人,他们掏银子买了她们的地方,却不需要她们伺候。
芍药总觉得事情不对,有一次便偷偷的看了一眼。
便发现那日的客人绑了一个良家女子意图侵犯,芍药混迹风月场所多年,各色各样的人都见过,她一眼便判断出那位客人是军旅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