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徵十二年三月三日。
逍遥君秦元俞再度离京,秦元徵特意出宫相送。
和离一事和国师流言都已告一段落,秦元俞倒没有因种种事端便黯然神伤,反而洒脱依旧。
秦元徵这回是真的信了,他这个便宜二哥真是如此性情。
不过,秦元徵真的很好奇,没有刘双出钱保障便宜二哥的衣食住行,只凭朝廷给的俸禄,便宜二哥这风流能维持多久。
届时,就能心甘情愿的替他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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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便宜二哥后,秦元徵又去平昌公主府走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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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上巳节,素有香薰草药沐浴、水边宴饮、郊外游春等等习俗。
听闻古时,青年男女会在这一日集会,甚至会出现因此机遇相爱的。只是,随着礼教渐趋森严,这类风俗渐渐衰微。
三月初三,天气逐渐转暖,微风轻拂,吹皱了一池碧水,波光粼粼。
一只看上去极为寻常的黑篷快船静静地停靠在船桥边。
秦元徵披着黑色斗篷悠闲地坐在船中,而在船桥上,卫济则一脸紧张,紧紧握着剑柄,身体紧绷如弦,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危险的角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出现两个身影,缓缓靠近这只黑篷快船。
卫济瞧清来人后,立即报告给了秦元徵,而后下了船桥,让开位置后又继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来人正是岳然与郦同。
半月前,朝廷便还了郦同清白。当时,许多人认为秦元徵有意启用郦同,毕竟他的才华和能力在朝堂之上有目共睹。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秦元徵并未立刻有所行动,反而将此事搁置一旁。
就这样,郦同一连被晾了整整半个月,期间秦元徵甚至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这让群臣感到困惑不已,摸不透秦元徵到底是什么心思。
于是,大臣们纷纷选择了观望。
就连原本还有些底气的郦同都有些慌了神,若是连面见王上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他有把握说服王上再重用他又有什么用?
直到今日岳然登门,郦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好,王上……没有忘了他。
一路上,郦同看着带路的岳然,心里那是越来越没底。这路明显越走越偏,完全不像是去往王宫的方向。
可无论郦同问什么,岳然都只会平静地回答道:“大人不必多问,到了便知。”
郦同心中越来越沉,他不禁怀疑他之前是否得罪过岳然,导致对方想要报复他。毕竟,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但即使如此,郦同仍然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知道,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再也没有了。于是,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跟在岳然后面。
……
到了船桥后,岳然恭敬地侧身虚手,将郦同让在了前面。
就在此时,船舱皮帘掀起,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挺拔身影走了出来,他在船头站定后,肃然一躬身,说道:
“元徵恭候先生多时了。”
郦同闻言一时愣怔,而后连忙深深一躬,答道:
“草民郦同,不敢当王上如此大礼。”
秦元徵却是侧过身体,依旧保持着恭敬的躬身大礼,接着说道:
“此处狭窄,不便相扶,先生稳步慢行。”
郦同心头一热,数月来的惶恐委屈等等情绪骤然散了个干净,只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郦同当即又是深深一躬,才大步上了船桥,一脚刚上船头,秦元徵便快步上前双手扶住了郦同。
郦同喉头猛然哽咽了一下,心中不禁再次感慨:
小王上果然会收买人心啊,就这一句话、一个动作,他就觉得自己能为小王上死而后已,甚至愿意把自己给卖了。
“先生先入舱,你我再说话。”
秦元徵恭敬地扶着有些拘谨的郦同进了船舱。
岳然和卫济也跟随着上了船,他们非常自觉地站在了船夫的位置上。这两个人都有着丰富的划船经验,对于他们来说,划船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们熟练地拿起桨,开始划动起来,快船荡开,向湖中心驶去。
……
船舱内空间宽敞,地面铺着厚厚的毛毡,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舱内摆放着两张大案,每张案子都显得庄重而大气。
秦元徵将郦同扶入临窗大案坐定,这才在侧案前入座。
茶桌上的茶盅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但由于时间的推移,茶水有些凉意。然而,两人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茶水上,所以对这点小小的瑕疵并未太过在意。
“罪臣贪恋功名利禄,又未能尽到责任,实在有负王恩!”
“功业之心本身无错,只要赤心谋国。”
“罪臣惶恐。”
“先生当知,寡人今日想听的并非这些。”
“唯。”
看到郦同大口的饮了茶水,秦元徵也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然后认真问道:
“先生为相多年,对于大雍的国情最是熟知。先生以为,未来当如何?”
郦同虚握的手瞬间攥紧,他没想到王上会直入主题,不过,他对王上性情的认知又更清晰了些。
“王上志在何方,未来便在何方。”
“先生当真生得一张利嘴,寡人不与先生争这口舌之辩。寡人可明言相告,寡人之志在一个‘一’字,先生以为呢?”
“难……实在是难。”
“人生在世如逆水行舟,又有何事不难?寡人以为,未来未定,重要的是眼下怎么想、又如何去做。”
秦元徵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坚定而自信。
就连郦同也一时晃了神,不禁被秦元徵感染,心境忽然开阔了起来。
“此路确实不易,不知先生可愿同行?”
“臣,荣幸之至。”
此话脱口而出,郦同的大脑才慢一拍反应过来,他快速运转的思绪不禁卡顿了一下。
这才几句话?怎么就说到这了?
郦同原本准备好要说服王上的话那是一句没说出口,但……好像目的已经达到了?
小王上,果真是个重效率的人。
在郦同眼中,小王上还带着些风风火火、意气风发的孩子气。
王上说他有张利嘴,他倒是觉得王上这张嘴才叫厉害。
秦元徵自是不知道郦同心中的弯弯绕绕,他自认为已经说明白了,便直接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燕国战事方歇,民生凋敝,正是百废待兴之际;齐国皇位更迭,看似平稳,实则暗藏杀机;昊国虽无大事,但其国势衰微,早已不似当年;至于廖国……都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国家。”
“王上!燕齐昊廖自有难处,可我朝也并非安稳无忧,王上富于春秋,万万不可急于一时,当徐徐图之。”
“愿闻先生见解。”
“便如王上所言,燕齐两国忙于内政。臣窃以为短则五载、长则十年,我朝与这两国或有些许摩擦,但不会轻易燃起战火。当与两方交好,相互制衡,形成鼎足之势,争取发展之机。”
“昊国早已不复当年,与我朝又无领土接壤,利益冲突最小。可远交结盟,以利益动之,他日若与燕或齐交战,我军与昊军两面夹击,必使之腹背受敌。就算昊军战力不足,分担一些火力也是好的。”
“攘外必先安内,王上欲一天下,臣以为,第一步当为廖国。”
秦元徵闻言心中也是一热,他的所有谋划布局皆是朝着如此思路进行着,郦同所言句句是他心中所念。
郦同有很多缺点,甚至有些方面是秦元徵所不喜的,可这种灵魂上的共鸣也是实实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