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人能与他所思所想皆契合,秦元徵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先生当真乃寡人知己!”
秦元徵笑着说道:
“素来只闻先生理政大才,今日方知先生于纵横捭阖一道亦不弱于人。”
“王上谬赞,臣只是略知一二。”
“先生觉得,南征廖国收复流州,何时才是最佳时机?”
“以臣愚见,此时最佳。”
秦元徵眼中的笑意毫不收敛,眉眼弯弯的,极为认真的问道:
“哦?有何说法?”
“……收复流州后,我大雍再无腹背受敌之虑。南方无忧,方可北伐燕齐。可燕齐绝不会坐等我们壮大,必会有所行动。此时,燕齐内政不稳,他们能采取的行动有限,至少不会直接出兵干涉。若是等他们恢复过来……南征难矣。”
“收回流州对我们的好处不言而喻,燕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那先生如何能肯定燕齐会在权衡利弊后依旧不会出兵?”
“……”
郦同看着自家王上的神情,他严重怀疑小王上心中有数,却偏偏还要再问一遍!
王上还小,如此……有活力也正常。
“国与国之间,很难说是非对错,多是各有立场,因利而聚、因利而散。”
“燕军若是发兵,如此良机,齐军为何不趁虚而入?”
“齐军若是发兵,一旦我军大败,齐国将无敌于天下。比起一个弱国渐渐崛起,燕国更不能接受的恐怕是齐国有吞并天下之势。”
“至于燕齐合兵南下就更不可能了,你多得一分利,他便少得一分利,燕齐可做不到真正的同心。”
“就算真的合兵南下了,孙陶是守城名将,镇守开阳多年,燕齐又不是没出过兵,而且,如今在烈关城还驻扎着五万长虹军。依照齐燕现在的国内形势,兵力不足不过是白辛苦一场,若是主力南倾,北部边防难免薄弱一些。而在燕齐之北,可一直都有一个昊国呢。”
“易位而处,臣以为,以不变应万变方为最佳。”
郦同侃侃而谈,思路很是清晰。
说完后,郦同又补充了一句:
“此时虽是南征的最佳时期,但终究是少了一个正当理由,名不正则言不顺,师出无名终究不妥。”
“斯卿安心,自是出师有名。”
“??”
这是在叫我吗?
郦同脑子卡顿了一下,他表字思斯,但自从成了左相,便没人唤过他表字。
话说回来,王上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提到官复原职!
现在的郦同自然是不可能直接问出口的,毕竟这几个月来,他可是下足了功夫学习,尤其是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更是重拾了当年的那份敏锐洞察力。
此刻,他自是察觉到小王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但这可不是他能随意多嘴去问的事情。
他十分识趣地选择了保持沉默,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秦元徵只是想到了李实。
两个多月了,依旧消息全无,也不知道则诚情况如何……
平反冤案正在进行,地方军的问题也在解决……他目前的计划中便只剩一事了。
斯卿返朝是个提出此事的好机会。
诸事都告一段落后,若是则成再无消息,他便该准备采取下一种计划了,今年秋收之后必须起兵,绝对不能再拖延了。
可无论如何,秦元徵还是希望李实能平安归来。
……
……
“今日与斯卿一番交谈,寡人心中甚是欢喜。天色已晚,还是来日再叙。”
“唯。”
………………………………
黑篷快船稳稳地停在了船桥边上,此刻船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岳然亲自去把郦同接到了这里,他当然也接到了护送郦同返回的任务。
与此同时,卫济则紧跟在秦元徵身后一同回宫。
……
秦元徵回到王宫后,匆匆用了晚膳便翻起了奏折。
小粉和飒飒十分自觉地保持了安静,一想到郦同回来后,它们宿主大人就不用再做左右相的工作,就可以歇一歇了,它们就很高兴!
就连对郦同的感观都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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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月上柳梢,满天星斗璀璨。
秦元徵放下笔,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这里……真的没有故人吗?”
“故人?宿主大人您是想起什么了吗?”
小粉一下子窜了过来,飒飒也紧跟着飘了过来。
秦元徵笑了笑,按了按太阳穴。
“没有,只是今日多了些感慨……”
不知为何,经过一番交谈,他竟觉得郦同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或许,是他曾经认识一个和郦同很像的人?
“宿主大人别难过,我我们也离开过,所以也算是故人了!”
“……”
傻系统,这种事,哪里是这么算的?
不过,也有点道理?
“小粉会一直陪着宿主大人的,小粉这个故人一直都在的!”
“宿主,飒飒也会在的。”
“你们呀……好。”
秦元徵抬手揉了揉小粉和飒飒的球顶,触感没那么柔软,可秦元徵心里却是一软。
“还有,宿主您该休息了。”
“对对对!宿主大人快睡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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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三月四日,秦元徵以居其位未能谋其政为名,免去右相杜时相位,又因其在雍骊血案等等案件中都立有大功,故,仅降为司监部尚书。
司监部,是秦元徵新起的名字,这也是新成立的机构。
司监部的主要职责便是明正法律,对于大雍律法中有疏漏的地方及时填补、有错误的地方据实更正。
杜时现在主持的平反冤案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虽然司监部尚书与六部尚书相比低了一阶,属于从二品官员,但它却独立于六部之外,拥有独特的地位和权力。
这意味着杜时虽然失去了相位,品阶也有所降低,但他作为王上心腹的地位丝毫没有动摇。
秦元徵只是将杜时调到了一个更为适合他发挥才能的位置上。
这样一来,杜时才可以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而且,秦元徵真心觉得相位该留给能担得起这份职务的人。
在其位,当谋其政。换言之,身居高位而未谋其政,这本身就是罪。
秦元徵的这份诏书,满朝文武自是又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对于文武群臣的各种胡思乱想,话题的中心人物杜时自是毫不在意的,因为他实在是太忙,而且,他本就不在意相位。
……
十二年三月六日,秦元徵拜郦同为丞相,兼领左相右相职务。
大雍自开国以来便分为左右两相,相权一分为二,意在制衡。
郦同在此之前都不敢如此幻想,就算他之前便是一个人做着左相和右相的工作,他最大的目标也只是再进一步成为右相。
如此恩宠,实乃开国以来的头一份!
接下诏书那一刻,郦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触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攥紧了,激动得难以言喻。
这世间没有一物能比权势更能打动他,而小王上竟能如此精准地抓住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这份洞察力和判断力实在令人惊叹。
小王上太懂人心……也太会投其所好了。
然而,郦同心中却不免想到:小王上给予时如此大方,收回时又该是何等果断?
郦同这段时间对自己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反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存在一些不足之处。
不然怎么会明明担任着左右相这样重要的职位,却被平昌公主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呢?
更不用说还被小王上轻易罢免了官职。
然而,有时候,意识到问题所在并不意味着就能立刻做出改变。
改变又不是朝夕之间便能成功的事,更何况,就算郦同真的想要改变,又能带来多大的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