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困难时刻真情现 阿蛋见钱笑颜开
上回说到,有发屈膝一跪,好说歹说,总算暂时打发走了黄阿蛋。
可一进到院中,脸色立马就变了。
回到里面家时,看着双喜等人更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有发愁什么?
钱呀,当然是钱。
有发为了平息黄阿蛋那爆天的怒火,不顾一切主动提出,要承担黄阿蛋小舅子医药费 ,并在合作饭店摆席,宴请黄阿蛋及今天来的这一众人等。
别往多的算,一辆车就算二十个人,四辆车八十。带上司机,粗说怎么也得十桌。
算上一桌三十,带上烟酒,怎么也得四百左右。
黄阿蛋小舅子的住院治疗费用,虽然现在还没有看账单,但肯定少不了。
据说,光昨天抢救的费用就上了一百了。
保守估计,没有个五百块钱怕是下不来。
这简单一算,就小一千块钱了,这还是有发算的,要让王耀武来算,恐怕就更多了。
平心而论,不管钱多钱少,这条件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还是看有发面子,黄阿蛋没索要赔偿费等其他钱呢,要换成其他人?哼哼,先揍你个半死,钱还少出不了。
可黑猪父亲早亡,只有一个寡母,又没个叔伯亲戚。每月在菜铺也就挣二十来块钱,还不够他三天花呢,哪有钱来赔。
再看弟兄们
有发在厂里也只是个一般工人,因为是正式工,又有一定威望,级别定的高。所以挣的多一些,能挣五十多块。在这个年代,这就不少了。
可有发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呢, 还得接济有德给他留下的寡嫂和残疾侄儿小亮。
双喜呢,倒是还没成家,在轧钢厂也挣他个四十多,虽不像黑猪那样手大,但也是月月光,并没有什么积蓄。
利平的钱都花到“挎茬子”,花到女人身上了。
六根更别提了,没工作,没收入,每天混来混去的。
其他这一把子里的人也都差不多,所以这一千块钱让有发犯了难。
有发和双喜等人在外面屋合计着,声音尽量放小,不让里面的黑猪听到。
要不让里间小心眼儿的黑猪听到,又要大吵大闹,嘴上又有伤,说不出话来,一着急 ,伤口更大了。
“从哪弄这么多钱呢?”
有发略一沉思,说到
“这样,我带头出五十,一个月工资”
“我也出一个月工资,四十”
双喜说
“我也一个月工资”
利平说
“我……嗐……”
六根嗐了一声。
“我出二百”
一声稍显稚嫩的声音传来,闻声看去,只见是石宝。
众人一阵唏嘘。
一唏这石宝还真是个憨性的人,这个干弟弟没白认,关键时候还真出力。
二嘘,这石宝一个掏钱包的贼儿,竟然这么有钱,这些成名已久的大痞子们,白有这么大的名气,这么些年光他妈的打打杀杀了,到头来还不如个小偷儿。
尤其是利平,从此刻起,心里就有了心思 ,有了想法。
东城其他的痞子们,也是这个十块不嫌多,那个一块不嫌少的,一圈下来,一共也弄了他差不多五百块钱。
这才不到五百百,还不到一半,差的远呢,几人抽着烟,沉思着。谁都不吭声。
半晌,有发一拍桌子,下了决心般的叫了声
“不行,还是得找胜子”
他这决心不下不要紧,一下决心可真紧要。
由于他全神贯注的想问题,倒把黑猪与百胜有心思这茬给忘了,一激动,就喊出声来了。
在床上躺着的黑猪,一听到胜子二字,呲牙咧嘴的就想坐起来,可不能使劲,一使劲,嘴巴两腮的伤口就钻心的疼。
已经略结痂的伤口也轻微撕裂,流出红、黄色的血水、脓水。
引来苍蝇们围着他的头嗡嗡的叫着,好像在高兴的欢呼黑猪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们代表茅坑里的蛆儿蛆女,蛆子蛆孙们,感谢你赐给我们的这丰盛的晚宴,祝你身体保持原样,永远不要健康。
心脏也仿佛搬到伤口上定居了下来,每跳动一下,伤口也跟着节奏蹦着疼那么一下。
昏暗的灯光照在黑猪本来就肥而黑,现在更肿而亮的丑脸上,脑门上渗出夹杂着油的汗液。那汗流到伤口上,更刺激的黑猪痛苦不堪。
一旁的石宝也不嫌邋遢,拿着条手巾,轻轻的给他擦着,按着,吸着脸上不断渗出的分泌物。
“唉”
黑猪喉咙里艰难的发出一声“唉”来。
没说,任你铁打的“梁山好汉”,在病痛面前也只能“唉”一声罢了。
但黑猪的“唉”却不为此。他另有心思。
看着眼前的石宝,听着外面二哥、双喜等人的说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他感动不已。
当他听到刚刚二哥拍桌子,喊出“胜子”二字时,这个莽黑猪,竟有了想哭的感觉。
黑猪闭上眼睛,不让他的眼泪陪他伤心的回忆着。
眼前浮现出他和百胜从小到大,不用刻意想起,却也从不会忘记的,一幕,一幕。
在东城年龄相仿的这一茬子人里,他,百胜,双喜,土狗利平,六根等人最为相好。
可这五人中,又最属他与百胜关系不错。
从小时候一起尿了尿,和成泥玩儿,到一起上学,一起打架,一起受老黄毛欺负侮辱。
从带百胜出道认识有德、有发兄弟,加入鬼见愁,到在运动中南征北战,打打杀杀。
从百胜家里盖房子,三更半夜的一起去偷大梁,由于百胜那时候块头小,力气不全,那二百多斤的松树大梁,是自己一口气给他扛回来的。
到百胜父亲死,自己跑前跑后,给他挖坟掘墓。挖好墓穴的当天晚上,怕有人在墓穴里放上不好的东西,是自己带头,领着双喜等人在坟地里裹着大衣,冷嗖嗖的流着鼻涕看了一晚上。
直到最近这一两年,金刚队吕一青与北城王耀武的事,他虽然心里有意见,可兄弟情义为重,他也是回回到场,要打要杀,绝无二话。
可从昨天自己受了伤,到今天晚上这么大的事情,他常百胜都没来看看。
虽说他索黑猪并不是怕黄阿蛋,可还是希望百胜能来。
人呐,不都是这么回事吗?
他不服,他嫉妒百胜,有些意见,喝酒后耍点酒疯,发些牢骚,说点怪话,但也不算什么大矛盾嘛。
和这“关系到生死”的时候相比,还值得一提吗?
尽管黑猪鲁莽暴虐,但作为一个人,这些基本感情还是有的。
一茬子里一般关系的,或者外面其他地方的痞子相好们没来,黑猪心里当然不高兴,当然在意,但也只是心里有些许的怨言,但绝不至于会责怪怨恨。
可百胜不来,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所谓我越深爱的人,伤害我就越深,就是这个道理。
黑猪觉得百胜负了自己。
如果说以前,他对百胜只是暗里的嫉妒、意见与隔阂,那从此刻起,便是公开的不满、愤恨,甚至仇怨了。
可他不知道,百胜不来,只是怕他小心眼胡思乱想。
他更不知道,这次如果没有百胜给他跑前跑后,出钱出力的,他就死了。
外面的有发、双喜等人,坐到午夜,留下六根、石宝等几个人贴身守护,又说了些安顿的话。
因为石宝跑的快,就告诉石宝,有什么事,赶紧去叫他们,。他们今天夜里睡觉不脱衣裳 ,一叫就来。
有发、双喜等人出了大门,走在黑猪家的巷子,远远朝街上明亮地方看去,就见一个大汉正站在巷口徘徊,朝里面张望。
从身形看,像是百胜。
几人加快步伐,还没出巷子,就看清楚,确实是百胜。
百胜也看到了他们,也快步迎了过来。
“怎样,二哥”
百胜急忙问到
又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没言语,双喜接上了话茬,说道
“能怎样,有咱二哥的面子在,他黄阿蛋还能怎样?”
有发听到双喜的话,身子往直的挺了挺,好像缓解了他的疲劳一样。
“奥,那就好”
百胜接着问
“黑子呢?”
“哼,饭也不能吃,话也不能说,受受这罪吧让他”
利平有些抱怨的说,他现在还在怨黑猪,没事找事捅了人家。
百胜没理会利平的牢骚,从口袋掏出五张十块钱来给了有发,说道
“这五十块钱,给黑猪看病先花着,不够再说,但可别说是我给的,要不他又有意见了
他这一下也不能上班,二哥你坐镇,双儿,土狗你们多照顾,我多出点钱”
百胜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双喜与利平一眼。
有发接过钱,“唉”的叹了口气,说到
“你们小弟兄几个呀,真的都不错,我们老一茬的人们,当年都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好。
现在都成了家,就更别提了,都是自己顾自己”
有发由衷的感叹着
“桃园三结义也就这样了吧!”
说完,先看了看双喜、利平,又看着百胜,话锋一转,继续说到
“可是呢,钱还不够”
什么意思?
百胜不解,也看了眼双喜与利平后问有发到
“二哥,我不是说了嘛,先拿着,随后不够,我再想办法”
“不是这个,双儿,你和胜子说”
有发对一旁的双喜说道
“奥,是这……”
双喜才把事情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百胜听了心中一沉,问有发到
“二哥,还差多少?”
“还差一半,五百块钱”有发答到。
“着钱,我出”
百胜没有半点犹豫,痛快的说到。
故事到这儿,作者又疑惑了,还是老问题,这百胜一个跑外的采购,一个月工资也是四十来块钱,怎么这么有钱呢?
难道这采购的油水真的这么深,买卖真有这么大?
难怪百胜天天说买卖不大,买卖不大的,这出处原来在这儿呀!
见钱的事暂时解决了,有发才长出一口气,又说道
“黑子的事也不小,嘴上都是血窟窿,这两天了,滴水未进,我看黄阿蛋的事一稳,腾出时间来,还得去住医院治疗。”
此时,此事,百胜也毫无办法,只能默默无言。
双喜、利平等也各无话可说,皆沉默一阵后,各回各家了。
第二天半上午,百胜准备好五百块钱,叫了双喜,一起到有发家,好陪他一起去找黄阿蛋,把他小舅子的住院费先给了。
也好稳一稳后,静下心来再看黑猪嘴上的伤怎么办。
到了有发家,三人坐定后,百胜把在报纸里包着的,厚厚的一叠十块钱掏出来,对有发说到
“二哥,一会儿我和双儿陪你一起,把这五百块钱给阿蛋送去,让他小舅子先在医院花,随后有什么钱,不够的话,咱们大家再想办法”
说完, 黑眼珠盯盯的看着有发,等着有发表态。
有发和他眼神一交流,这次却误会了,以为最后一句“咱们大家再想办法”是说他的。
一愣,心说我拿了五十块虽没有你胜子多,可按我的水平也不少了,你胜子在外面有买卖都知道,根本就不用花工资,可不能和你比呀。
但他做为大哥们的二哥,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说到
“我,再出五十”
“别,二哥,你有家有口的,可别再出钱了,昨天晚上你那一跪,已经给他出了大力,帮了大忙了”
“是啊,老嫂和小亮你还得照顾,你坐镇就行了,钱的事你就别管了”
双喜也说到
有发眼睛有些红了,心想,多好的兄弟们呀,亲兄弟也就不过如此了吧!但嘴上没说,而是拍了拍百胜肩膀,又看了看双喜说到
“你们和黑子都是够近相好,是好兄弟,不要有意见,闹矛盾。黑猪就是心眼小,爱钻牛角尖,人并不坏。
你们都是跟着我长起来的,谁是什么人我都知道,他就是个蠢货,别和他一般见识,等这个事过了,我让他给你赔情道歉。
你呢,现在暂时先别去看他,等他能说话了,我领着你一块去。”
和百胜说完,又对双喜说到
“双儿,你和土狗、六子你们也劝劝他,都是好兄弟,每天没事找事的,闹什么闹”
中午,南城。
黄阿蛋自己家开的“黄记肚肺汤”馆里,有发等三人与黄阿蛋坐在一张四人小桌子前。
肚肺汤天州传统美食,好喝着呢。后面“南三厂崛起新二王”中专门有介绍。
百胜掏出烟来,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先给了黄阿蛋一支,点着。
又规规矩矩的给了有发一支,给了双喜后,最后自己才拿出一根来。
黄阿蛋看了眼百胜,笑着对有发说道
“老二,这多年不见,这小胜子长成这么个大后生了”
有发也说到
“可不是嘛,咱们这些人也老了,你瞧,我都有白头发了”
其实他才刚三十,老什么老,不过是身体不好,每天想的又多,比同龄人衰老的快罢了。
稍作寒暄,有发把报纸拿出来,把钱往阿蛋面前一拍,说到
“蛋哥,你数数,这是整五百,先给你小舅子,我那兄弟在医院花,随后不够再说。”
阿蛋把钱一把拿过,笑呵呵的说
“点什么点,自己人,还用点吗?”
说着,和门口系着大白连体围裙,正做着汤的老母亲说
“娘,弄几碗汤”
又对着正拿着两头尖尖,中间圆圆小擀杖“啪、啪”甩着饼的媳妇儿说到
“来几个饼,多加肉”
甩饼,也是天州传统名吃,把面团揉一揉,擀一擀,擀成薄薄的,圆圆的,小手绢般大小,用小擀杖一挑,放到小文火上面的鏊子里。
抹一层新鲜的驴油,再用小擀杖挑着一翻个儿,那鏊子里便“滋滋”的发出响声,驴油特别的香味,夹着面粉烙烤的香味,便钻进了你的鼻腔。
几次三番后,面饼便被烙成金黄透明,挑下来,里面放上驴肉,吃葱的再放些葱花,用手这么一卷,吃去吧你就,香着呢!
这么会功夫,阿蛋母亲已经做好了汤,让阿蛋去端,百胜与双喜赶紧起身,把汤端了过来。
几人喝着肚肺汤,吃着驴肉甩饼,说着咸淡话。
阿蛋对百胜说到
“听说你小子最近猛的很,又是刀劈吕一青,又是单挑王耀武的,风头正劲呀”
百胜一笑道
“哪里,都是小买卖,不值得一提,都是他们瞎传,比起霸哥你来,差的不知道有多远呢”
阿蛋看着有发,头向百胜这边一甩,和有发说到
“老二,你这兄弟还真谦虚”
说着,眼睛里的眼神一空,像是对有发说,又像是囔囔自语道
“我手下要有你这么个兄弟,多好呀……”
几人就这么说着道着,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还是势不两立的两帮两派。
生活呀,有时候就是这么怪。
吃完喝完临走时,百胜又从口袋摸出一个叠报纸包着的钱,往自己面前的桌子稳稳一放,看了有发一眼,对黄阿蛋说
“霸哥,这是二哥另外给你个人的二百块钱,你这两天也跟上这事操心费力的,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占理。这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黄阿蛋一听,就看向了有发,有发一愣,赶紧摆手,说到
“不不不,这就是胜子给你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倒也想给,可现在我这经济,一下拿二百出来,还确实紧张呢”。
黄阿蛋一听不是有发的钱,就把手朝百面前的钱伸来,一边拿钱,一边眉开眼笑的说道
“我早就看这胜子不是一般人了,是不是老二?”
有发笑笑,心里却想你他妈多会儿和我说过
百胜却是看着阿蛋伸过来的手,心中冷哼一声,嘴默默一咧,没有吭声。
阿蛋把钱先往屁股下的垫子里一压,对百胜又说到
“天州是你们的,也是我和你二哥——我们的,但将来,肯定是你们的,再遇到什么事,和我老黄说一声,没有我老黄摆不平的”
正说着,从外面进来几个小流氓,一进来就对着黄阿蛋点头哈腰,拿出来一把子零钱,交给了他。
黄阿蛋一脸高傲,话都没说,只是朝那俩人一摆手,意思是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二人刚出门,阿蛋看了看又发与百胜,有些炫耀的说道
“这是一些贼儿给我上的供,有我老黄罩着他们,其他地方的偷儿就不敢来劫他们的买卖。”
说完,照例手往下一伸,屁股稍抬,也压到了屁股下面。
百胜盯盯的看着这一幕,眼神空洞的一愣,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心中却有了想法。
从肚肺汤馆出来,二人又松了口气,知道事情又稳了一些,这下可以操心黑猪受伤的事了。
可黑猪这伤,当时确实不致命,但弄不好,却实在有生命危险,也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大劫难。
要知道黑猪未来如何,怎样度过的危险,咱们下回再说。
薇薇主任盯盯的看着百胜,毫不掩饰的说道早就听说兄弟大名,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来找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