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侯有发屈膝一跪 南霸天无功而返
双喜把烟头一摔 ,猛的站了起来,家里的人们也一齐拥了出来。
同时,家里也传来有发的喊声
”记住,硬气一些,不要太软了,……”
随着街中传来的一阵纷乱嘈杂,就闯进来几十个精神抖擞,盛气凌人的汉子。
这些人手里拿着各种武器,有的提着砍刀、斧头,有的别着匕首、攮子,有的拿着三节棍、九节鞭。
走在头前,上身穿着白蓝相间道道海军背心,威风凛凛、腾腾杀气,狂傲不驯、霸道十足,年纪有三十六七岁上的汉子,便是如今的“天州第一、南霸天——黄阿蛋。
一时间,黑猪家五间房子的院子,这偌大的地方已是人满为患,声音喧嚣。
两帮人马对立而站,黄阿蛋一方怒目而视,骂骂咧咧,双喜等则全是低眉顺眼,不发一言。
双喜看了一眼黄阿蛋,想掏出烟来发,可不知怎么,却没有敢动作。
正想唯唯喏喏的叫一声霸哥时 ,就想起有发安顿他的话要硬些,不要太软了。
于是强打起精神,把腰使劲往起一直,粗着嗓子叫了声
“霸哥,这……”
黄阿蛋一听,冷哼一声说道
“哼,亏你还叫我老黄一声哥,却和黑猪那小吊捅了我小舅子,你还有脸叫我哥?
黑猪那小吊呢?”
“是这,霸哥,我们当时真不知道是你小舅孩,要知道,看你霸哥的面子,我们还能捅他?”
双喜没说是你小舅子不敢捅,只是说看你面子不能捅。
黄阿蛋可能也是个粗人, 不懂这些咬文嚼字“敢不敢”还是“能不能”,在他心里都一样。
右手往前一挥手,大怒到
“少鸡脖子说漂亮话,兄弟们给我上,先把家给我抄了,再捅了黑猪那小吊,怎么来的,我还得怎么还回去,谁敢阻拦,打倒狗儿的再说”
说着,就要带头往前跨步而闯。
黑猪等一把子的弟兄们纷纷聚拢过来,挡在前面,但因为对黄阿蛋皆有惧意,都不敢吭声。
阿蛋一切看在眼里,嘿嘿一笑
“噌”的一声
从怀中掏出一把军刺,双喜等人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只见这把军刺与与黑猪的不同,黑猪的那把没有这么长,形状是三棱形,三面都有血槽。
黄阿蛋这把却有一尺多长,刀刃上有倒钩,在橘黄的灯光下发着黄白的光。
这把军刺,是当年某海军驻天州部队送给他的。
这把军刺,就是当年捅死某司令员陈骄闯的那一把。
“认识这把军刺吗?”
“不怕死的向前来”
黄阿蛋自信的笑着说
人们惧于阿蛋威名,纷纷后退,这些人虽也是刀枪剑雨里闯出来的,可也怕死呀!
双喜有些着急这二哥怎么还不出来。
其实,他们也是运气好,遇到了现在的黄阿蛋。
现在黄阿蛋由于年龄渐大,杀性和冲劲儿早已不似从前,已经慢慢萎缩,正在慢慢消减。
再加上有家有口,顾虑也多了,现在的形势也不是那兵荒马乱的时代。
要搁到以前,黄阿蛋哪儿还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早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不过 ,这还是现在。
也许是年轻时的杀性与冲劲儿用力太猛 ,后续乏力了。
再过个几年,黄阿蛋由于名气实在太大,而那时的实力又与名气不相匹配。竟然经常被一些想出名立威的小混混找到家里殴打。
九十年代初,更是被“八毛浪荡”李小瓜闹的连家都不敢回。
不过这是后话,以后慢慢会说到。
先看现在,双喜见有发不出来,心中焦急,硬顶着、强撑着,一时激动,脱口而出道
“蛋哥这么说,当真我鬼见愁的兄弟们怕你不成?要捅黑子,先捅了我”
黄阿蛋可能正在气头上,没发现他的称呼在双喜的嘴里从“霸哥”变成了“蛋哥”。
蛋哥倒也不能说叫的不对,但听着总是没有霸哥那么虎气。
双喜在前面一嚷,后面土狗利平等也虚张声势的吼了起来。
黄阿蛋听见双喜提到了鬼见愁,脸色一下重了下来,自说自话了一句
“鬼见愁,是啊……唉!”
眼睛瞬间空洞,似有所思般的。
却顷刻又恢复了杀、霸之气的说到
“要不看在侯有德和老二面子上,你们还能在这和我咋咋呼呼?早就连你们一起……”
说着,阿蛋用军刺对着双喜他们指指点点,双喜等人心中一紧,“咯噔”一下,在背后紧握着刀的手已经湿漉漉,却没有拔出来的勇气。
阿蛋并没有刺过去,只是继续说道
“早连你们几个一起收拾了,正因为当年与有德,特别是老二有些交情,才放过你们,捅我小舅子时,你们都在,以为我不知道?”
阿蛋环顾众人一圈,以命令的口气,霸气的说道
“让开,与你们无关,挡着,让你们也尝尝这军刺的滋味,落一个陈骄闯的下场。”
说完,用等待的眼光看着双喜等人。
就在双喜等众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退也不是,冲却不敢时,黄阿蛋紧握着军刺的手稍往后撤,就要捅向前,而他身后的一众痞子们,也手提武器往前冲之际。
戏剧性,就和电视里演的那样的一幕出现了。
只听见后面一声大喊
“等等”
院里一众人等随声看来,就见有发急急忙忙蹦了过来,“噗通”一下,冷不防给黄阿蛋跪了下去。
黄阿蛋没防备,以为是袭击他的,往后一撤时才看清,给他跪下的是老二有发,他想也没想,愣也没愣,双腿一软,也不自觉的跪了下去。
嘴里说道
“老二,你这……”
“老蛋哥,兄弟我替黑猪向你赔情,道歉”
阿蛋比有发大几岁,平时有发都叫他“阿蛋哥”,今天一改旧习,叫成了“老蛋哥”
有发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上,“咚”的就磕了个响头。
“哎……呀呀呀呀呀,老二你这……叫我老黄……”
阿蛋不知道该说什么,见有发这样,竟然有点慌。曾经杀人放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黄阿蛋,赶忙也向着有发一头到底的磕了下去。
这俩人像夫妻拜堂似的,给这严肃紧张空气,瑟瑟杀伐的氛围,增添了些许滑稽搞笑的气氛。
这一幕, 像不像演电视剧?
有发抬起头来,对着阿蛋说道
“老蛋哥,有发我没有管好自己的兄弟,伤到你小舅子了,我替他给你赔礼道歉”
说完又是一个头
阿蛋听到有发这样说,没有继续陪着磕,头脑冷静了下来,也反应了过来,心想好啊,这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的,原来是给黑猪着小吊求情呀
心一横,刚想拒绝说两句狠话,有发却突然咳嗽起来
“吭吭吭、咳咳……”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鼻涕眼泪一大串。
有发也会咳,咳的这音调就和马蹄奔跑声一样。
阿蛋心软了,只好面带难色与不快的说道
“不是,老二呀,你说他捅了我老黄的小舅子,这不和捅我一样嘛,又没惹他,好家伙,没缘由上去就是一刀。
我看他就是在捅我,他就是想出风头、闯名声,就是想“竖大旗”。
今天我不报仇,以我老黄在天州这个名望?你想想,以后在南城怎么见人,还有脸在天州混吗?还配得上南霸天这个外号吗?
别说天州第一了,以后怕走到大十字都不敢往东拐了,就窝在我们南城,一辈子不出来,算了。
老二呀……”
阿蛋说的有些激动
有发听到此处,心中一乐,心说好小子,你要这样说,这事就好办了。
有发想到这,慢慢的“收拢”起咳嗽,站了起来,又“吭”了一下鼻子才说道
“年轻人,都想立个威,出个名儿嘛,咱们年轻时不也这样吗,他不敢惹你,只好动你小舅孩了,怨谁,都怨你名气太~~~大了嘛”
有发故意把“大”字的音儿拖长压重的说。
黄阿蛋一听,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心说怎么地,这、这这,这还怨我了?这还有说理的地方没?
有发这家伙,愣是把最不讲理的“混世魔王”逼的找人讲上理了。
他想他的,有发继续说道
“咱天州这老一茬人里,就你还是以前那样响当当的,你说,你能找出个和你同级别的人来吗?
再说,他比你可差远了,老蛋哥你刚十八九二十岁,就敢一个人去平西郊,硬是拖着肠子把一群人打跑。
在南三厂,硬是迎着手榴弹……”
说到这,有发又咳嗽起来,吓得阿蛋赶紧过来,又是给他捶后背,又是给他拍前胸的。
好一阵,有发才缓过来,继续说道
“……迎着手榴弹,干瞎冠军一只眼,现在还是独眼龙呢。
后面又单人独马的干死陈骄闯,这谁能做到?王精武不是武松徒弟吗?我看别说他,就是武松来了,也不行。
再说三道营,这么多年,除了你,你还听说谁闯出过三道营,当年那日本鬼子也不行呀,除了老蛋哥你,还有谁?”
说说完,拉着阿蛋进了里屋,指着黑猪说到
“再说,这个黑货伤的也不轻,黑猪黑猪,真成猪了,你看那脸……”
只见黑猪那肥黑的脸,肿胖的明晃晃的,两腮的那五六个窟窿正化着黄色的脓,渗淌着血色的水儿。
黑猪看见黄阿蛋进来,还呲了下牙,以示他的抗议与不屑。但是身体又不能动,吃一些些力也不行。
本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黄阿蛋一见黑猪这模样也真是好笑。
看着黑猪为官挪位的脸,想笑,但却没笑 ,仍旧板着脸,骂了句
“该,活该”
有发唱完红脸唱黑脸, 附和着黄阿蛋的话 对着黑猪骂道
“该,就是该,不能吃饭,嘴上流脓,自找的你,你动谁不好 偏要动老蛋哥小舅子,要不是我们有过命的交情,今天你死定了,今天你。”
骂完黑猪 ,拉着阿蛋又出来,坐下,握着他的手说
“老蛋哥,这样,你小舅子在医院花了多少钱,我出。看我的面子,这事就算了吧
可算了是算了,却不能白算,你这吆五喝六的来了这么多人也不白来
随后等你小舅孩好了,我在合作饭店摆席,来多少人摆多少桌,让黑猪给你们端茶敬酒,赔礼道歉,声势大些,让人们都知道这回事,也算给你圆圆面子,你看怎么样?”
“这……可……”
黄阿蛋还想说什么,有发立马又堵住了他的嘴
“就这吧,老哥,看在当年……咳咳,吭吭吭……的份上,别闹了,不行,我再跪下?”
说完,身体一屈,又要磕头,阿蛋赶紧拦住,扶起,说到
“哎,兄弟,不敢,可不敢再这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样呢,就这吧,就这吧”
事到如今,黄阿蛋虽然很不情愿,也只能这样了。
黄阿蛋为什么被有发这一跪就给“降服了”
这里面有原因,什么原因?
前文说过,阿蛋冲击南三厂的黄河厂时,躲过了王冠军、王亚军兄弟及其手下扔过来的手榴弹,冲过阵阵硝烟,一枪打瞎了老大冠军的一只眼。
其实,哪里是他躲过的,是有发奋力一推把他给救了。
他跌倒在一旁,躲过了手榴弹,可有发因为救他用力太大,没收住劲儿,躲闪不及,被手榴弹弹片炸伤了肺部,这才落下了“河冻河消”支气管炎哮喘的毛病。
这也是刚刚有发每到关键时刻,就咳嗽的原因。
那就是在提醒黄阿蛋,我可救过你的命,而且为了救你,我还落下了这个毛病。
再说黄阿蛋,阿蛋其实也不愿意来,自从他从内蒙古的小姨家回来后,尤其是运动结束的这几年中,他已经好多年没动过刀枪了。
这几年里,认识他的人自不用说。
遇到那不知道他是谁的,只要他亮出“南霸天”老黄的招牌,那对方无不变了脸色,有些夺路而逃的都是些胆量大的。
更多的人哪里敢“夺路”,说个“落荒而逃”倒是恰如其分,要不就是身体贴着墙根儿,慢慢溜走。
他沉醉在人们对他的巨大惶恐,与享受着这些给他带来的巨大好处中,这忽然,猛的给他来这么一下,他反而有些不适应呢。
除了这个和上文中所说的,他的杀性与冲劲没以前大,有家有口顾虑多等原因。
更重要的,还是去年秋天,王精武与侯有德等和他同一茬的人,都伏法被枪毙的下场,给他的触动最大。
所以,人呐,真正一点点都不怕死的实在是没有。
所谓的不怕死,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采取的一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投资。
死了就算,就只当输了。
死不了,那以后你们见了我那就当个软蛋,就得听我招呼,我说了算。
如前文中黄阿蛋“年轻时代”时做的那些“惊天的事”,到现在黑猪捅阿蛋小舅子,包括变态货“虎孩儿”云建设,和后来妄想“霸天州”的邢小壮也好,
还是“疯狗”大幽,“死都怕”斗鸡,直至新世纪后的东城一磊,“南城大油”小豆子,北郊咖啡,这些近乎疯狂的亡命徒,不都是这样吗?
这是一种。
还有一种,就是已经无法改变死亡结果,但还能保持稳定情绪,正常行为而不崩溃,能坦然接受死亡,或慷慨赴死的,也被人们看做不怕死。
可他们真的不怕吗?
无非是无法改变结果,故意做出的姿态罢了,不过这种人也算不是一般人了。
一代枭雄侯有德,也是实实在在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你能说他怕死?
可真正面临死亡时,不照样也是屎尿屙了一裤裆,吓的腿都软的站不起来嘛。
基于以上种种,黄阿蛋想了想
有发因为我,(他一直不认为有发救了他的命,只承认有发是因为他受的伤。)成了“河冻河消”,我正好借这个机会还了他的人情再说
其他的事,不管是出医药费也好,还是摆席也好,有发办的倒也能说得过去,不行就这样吧,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想到这,阿蛋心中一松,但脸色还是黑着,并且愁云满面的对有发说道
“行,老二,既然你出面了,那我就得给你这面子,谁让咱俩又交情呢!但,不是我老黄争啊……”
阿蛋说着,朝左右环顾一眼,又说道
“不是我老黄争,这一把子人跟着我老黄跑这一遭,不管事办没办成,总是一份人情,刚才你说的合作饭店的事,可得兑现,我倒没什么啊,得给我这帮弟兄们一个交代。
咱这都是那些年一起过来的,话是一句,可不敢放了空炮。
你说呢,兄弟?”
有发赶紧回到
“这还用说,蛋哥,这都是站起来尿的人,又不是蹲着的婆娘,说什么就得是什么,还能说话不算数?”
黄阿蛋这才脸色一缓,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走了。
黄阿蛋暂时消停,被有发打发着,领着一众痞子们走了。
有发笑眯眯的送走黄阿蛋,返回到院里,脸上马上一变,“唉”的叹了口气,径直走到黑猪躺着的那个家里,往床上一坐,恨恨的看了眼黑猪,又看着双喜、土狗利平,六根等十来个人,犯了愁。
要问有发犯什么愁,咱们下回再说。
黑猪闭上了眼睛,努力着,不让自己的眼睛陪着自己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