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生兜里的手机响起，是霍阳打来的电话。
“喂，上面情况怎么样？”
昭生回答：“她情绪不太稳定，我会好好劝她，你尝试联系一下她的前夫。”
霍阳用手遮着眼帘：“你没穿装备，我派两个兄弟上去帮你。”
昭生叮嘱：“疏散一下群众，千万别让人刺激她。”
霍阳愤愤道：“还用你教？我才是副班长。”
说完挂断电话，乖乖按照昭生的指示办。
斗嘴是斗嘴，工作是工作，他这个人拎得清。
天台上，昭生试探着往前挪动几步。
之前逍遥宫的事，让刘春凤对这个小伙子印象很好，没有表现得特别抵触。
昭生保持表情放松，开始语气温和地相劝。
“大姐，医生说了，你的儿子还有救，根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钱的事不要着急，很多人都会帮助你，只要熬过这一关就好。”
“要是你儿子醒来，发现没了妈妈，他该多伤心难过啊！”
……
刘春凤一听到儿子，眼神流露出不舍。
望一眼脚下，觉得天旋地转。
她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这辈子第一次干这么大胆的事，心脏跳得很快。
“大姐，其实你比我幸运，至少你儿子还有希望。”昭生语气低沉下来。
“比你幸运？”刘春凤不解。
“我妹妹小兰，是我唯一的家人，可她就要离开我了。”昭生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放松对方的戒备心理。
刘春凤记起来，在逍遥宫三清殿，昭生的确也曾虔诚地为妹妹祈福。
大家都是同病相怜。
“前几天医生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死，另一个是慢点死。”
“我不敢告诉妹妹，我打算放弃她，可是我又不知道怎样拯救她。”
“每天晚上我都痛苦得睡不着，但第二天又必须坚强起来，因为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
昭生停住脚步，与刘春凤保持七八米的距离。
没有把她当成轻生者，反倒是当成倾诉对象，讲述着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悲伤。
每晚失眠的事，昭生对谁都没有讲。
包括霍阳，包括姨妈，包括追梦。
因为他认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没有人能真正与他感同身受。
可是看到眼前的女人，为了儿子宁愿舍弃生命。
他终于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能救小兰，他也会义无反顾。
“小兄弟，我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刘春凤泪如雨下。
她有恐高症，离地三米都头晕。
如今却站在十六楼上，往前一步就万劫不复。
母爱让人变得勇敢。
“大姐，你跟我一样，是你儿子唯一的依靠。”
“如果失去了你，就算他手术成功了，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他的命是用妈妈的命换的，他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愧疚中，承受良心的煎熬。”
……
昭生的话术，是技巧与情感的完美融合。
刘春凤最在乎的就是儿子，只要从儿子的角度去劝她，一定能唤醒她对生命的眷恋。
很多轻生的人，意志并不坚定，内心充满迷惘。
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
“王医生，我儿子的病，真的还有希望吗？”刘春凤望向远处的主任医师。
“有的，当然有的，你下来我们慢慢商量。”王医生急忙道：“你儿子年龄还小，不能没有妈妈。”
刘春凤显然是被说动了。
一想到儿子以后在世上孤苦无依，她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冲动。
昭生敏锐察觉到刘春凤的情绪变化，慢慢伸出手向她靠近：“太危险了，我先拉你下来。”
刘春凤瞥了一眼脚下，精神松弛下来以后，这才开始害怕，颤颤巍巍地伸手。
可她这些天过度疲惫，再加上站了太久，脚已经麻了。
转身之时，一阵邪风吹来，她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往楼下坠去。
昭生惊骇不已，一个大步上前，抓住刘春凤的胳膊。
惯性作用下，他也被一股巨力带得往下急速坠落。
嗡地一声，大脑一片空白，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尖叫。
突然，昭生脚踝一紧，被人用力抓住，止住了下坠的势头。
千钧一发之际，两名队友赶到了。
望着大楼边缘摇摇欲坠的两人，整个医院的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胆小的人，已经捂着眼睛不敢看。
刘春凤整个身体悬空，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
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抓住昭生的胳膊。
保安们上去帮忙，七手八脚地将二人拉了回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昭生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当了几年消防员，他也算老兵，这种程度的险情，缓一缓就没事了。
刘春凤则完全被吓傻了，蜷缩着蹲在地上，目光惊恐。
王医生立即吩咐护士，把她带去检查救治。
昭生调整了一番，已然无碍，向队友们道谢。
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楼梯口，小兰在姨妈的搀扶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小兰，你什么时候来的？”昭生心头一沉。
“她担心你，你前脚一走，就求我带她上来看看。”张素琴面如死灰。
刚才昭生劝刘春凤那些话，全部落入了小兰耳中。
她一直咬着牙，没有说话，瘦小的身躯却在不停颤抖。
直到看到哥哥差点坠楼，才尖叫出声，差点不要命地冲上去。
昭生如遭雷击，语无伦次地解释。
“小兰，不是那样的，我不是要放弃你。”
“我是在劝那位大姐，你知道的，那是消防员的话术。”
“我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原谅我。”
……
说到后面，已泣不成声。
小兰走上前去，抓住昭生的手：“哥，你没做错什么，我没有怪你呀！”
昭生一把将小兰搂在怀里：“不是的，不是的，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哥，我们不治了，别再花钱了，要是没有我，你会生活得很幸福的，是我一直在拖累你。”小兰伏在哥哥的肩头，珠泪滚滚而下。
“别说傻话，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昭生把小兰越搂越紧。
像是要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霍阳担心昭生，一路狂奔上天台，被张素琴一把拉住。
看到相拥而泣的兄妹俩，他胸口堵得慌。
抬手一拳砸在墙壁上，又狠狠踢了几脚。
人在命运面前的挣扎，微弱得像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