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昭生的讲述,张半仙一阵翻找,递过来一纸签文。
正是一个月前昭生第一次来时,抽中的下下签。
暂到人间几度秋,为谁辛苦作蜉蝣。
朝生暮死非予罪,哭向离炎泪迸流。
事实上,这些签文都是张半仙自己写的。
最终解释权,都在他手上。
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想怎么说怎么说。
“小兄弟,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你们缘分未到。”
昭生抬起泪眼:“那什么时候才能到?”
张半仙掐着指尖,装模作样道:“贫道为你算上一卦,最多两年你们就能见面。”
“为什么两年那么长?”昭生大惑不解。
“天机不可泄露,这两年你要积极乐观地生活,机缘自然会到来。”张半仙意味深长地说。
昭生再要追问,他故作高深地不再回答。
两年,应该够这愣小子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张半仙把那幅画收起来,嘱托昭生,如果看到戴白色桂花的姑娘,会帮他把画转交。
昭生脑子一团乱麻,失魂落魄地离开逍遥宫。
太多的疑惑,寻不到答案。
原本他对张半仙印象并不好,认为他是个老骗子,这次却选择相信,哪怕只是骗自己。
人活在世上,有时候得学会给自己找盼头。
回家以后,昭生只能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画作中,技艺越发纯熟。
一个月后,刘春凤打来电话,让昭生去医院一趟。
卢望竹接受了眼角膜移植手术,今天是拆纱布的日子。
所有人都万分紧张。
白色的纱布,被医生一圈一圈拆下来,露出阿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慢慢睁开眼睛,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医生轻声道。
阿竹缓缓将眼睛睁开一道缝,久违的光亮映入眼帘。
他看清眼前的人影,激动地喊道:“妈妈,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刘春凤的眼泪,顿时倾泻而下。
她一把抱住阿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阿竹趴在妈妈肩上,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哥哥。
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眼中蓄满泪水。
“哥哥?”
昭生怔怔地望着阿竹清澈的双眼,悲痛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
这孩子的眼神,跟小兰一模一样。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们一样纯洁干净,从未受过世俗的污染。
阿竹轻轻放开妈妈,站起来望着昭生:“哥哥,能让我看看小兰姐姐的照片吗?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昭生拿出手机,手指不停颤抖,找到一张小兰的照片,递给阿竹。
这是小兰高一入学那天,在教学楼前面拍的。
那时候的她,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扎了个马尾辫,如同黑色的丝绸。
脸颊红润,目光清澈。
上身穿着白色T恤,下身是蓝色的牛仔裤。
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她好漂亮。”阿竹瞬间模糊了视线。
“阿竹,不能哭,对眼睛不好。”刘春凤慌忙提醒。
昭生赶紧收起手机,生怕刺激到阿竹,影响眼睛恢复。
阿竹闭上眼睛,不停地做深呼吸,试图让内心平静。
许久过后,他才再度睁眼,对昭生说:“哥哥,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明年中考的时候,考上小兰姐姐的学校。”
昭生哽咽着点头:“好,到时候我送你去上学。”
就如同当年送她一样。
阿竹休息以后,刘春凤送昭生下楼。
昭生问:“阿竹的爸爸来过吗?”
刘春凤摇头:“上个月给我转了一笔钱,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昭生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进刘春凤手里。
刘春凤一摸就知道是什么,连忙拒绝。
“不行,我和阿竹已经欠你太多了。”
昭生谎称道:“这是比赛那天,阿竹的爸爸托我转交给你的,我之前忙小兰的事忘记了。”
刘春凤将信将疑,还是不肯接受。
昭生便拿阿竹劝她,手术后还需要调理,上学也需要花钱。
她一个女人带孩子,以后还会很辛苦。
刘春凤这才勉强收下,再度流下感激的泪水。
这对兄妹的恩情,今生也偿还不清了。
昭生走出医院,已经有一辆轿车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真不做消防员了?”许文涛问。
“不做了,去你那混口饭吃就行。”昭生系上安全带。
“你可是拳王,窝在我一个健身房里太屈才了。”许文涛惋惜道。
“我从来不想当什么拳王,我想要的,一件也得不到。”昭生眼里带着抹不去的落寞哀伤。
下车以后,昭生发现头顶的招牌很新,叫做奇迹健身房。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许文涛时,对方的名片上写着星河健身房。
许文涛看出他的疑惑,解释说因为小梅在车祸中死里逃生,为了感激上苍赐予的奇迹,便给健身房改了名。
昭生心里不是滋味,但没表现出来。
上苍并没能公平地给每一个人赐予奇迹。
许文涛带着昭生在健身房逛了一圈,熟悉一下环境,介绍了各种待遇。
当然,给他的都是最高标准。
“还是走个流程,填个入职登记表吧!”许文涛递过来一张纸。
昭生粗略扫了一眼,拿起笔来,在姓名一栏,写下余成画三个字。
不跟霍阳待在一起,没人会再叫他的小名。
从此以后,余成画便在奇迹健身房当个普通的健身教练。
失去小兰以后,他性格变得孤僻内敛,不爱结交朋友,跟同事相处不算和睦。
久而久之,那个拳王的头衔,经常被人拿来取乐讽刺。
他并不在乎,在做好教练工作的同时,一心扑在绘画上。
只有在作画时,他的内心才会变得平静,淡忘悲伤。
获得拳王以后,余成画经常会接到一些陌生电话,邀请他去打地下拳赛,或者介绍乱七八糟的商业活动。
有卢秋龙的前车之鉴,他拒绝了各种诱惑,避免人生堕入泥潭。
加上之前为了筹集小兰的手术费,他通过一些渠道贷过款,泄露了电话号码,每天都能接到骚扰电话。
于是他干脆换了号码,就当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之前的电话卡也留着,装在一个旧手机上,偶尔回顾一下曾经的聊天记录,会觉得心安。
一有空闲,余成画会去人民广场给人画画。
那是他跟追梦约了两次的地方,却两次都未能得见。
他冥冥中有种预感,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不期而遇。
那一定会是个温柔美丽的好姑娘。
一切的谜团,都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