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之后,两个失控的铁口终于被堵上了,王成带领的炉前班组也终于松了口气。可是,这件事情我想很快就会反馈到梅华钢铁炼铁领导层。
我呆呆地站在仓库的门口,看着眼前的空空如也,失魂落魄地蹲在了仓库的角落里。今天的夕阳好像格外刺眼,如血般的余晖却也难消云层中的黑暗。
我在沉寂中等来了李仁海的电话:
“贾念!你不给我惹事儿不舒服是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大问题?你是怎么做的工作!”
刚接通电话,李仁海便劈头盖脸地训道。
我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反而说道:
“李哥,在我解释之前,我需要知道这次和我们竞标的是哪家公司?”
“我没跟你说吗?”李仁海愣了下,很快又说道,“哎,我倒是忙忘了,过两天的招标和我们一起竞标的是依连耐火,也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去池州那边的厂家,我也是最近才了解到他们改名了,不然面对这么大的公司,我上次就自己去了。行了,这和今天的事故有什么关系?”
听到“依连”两个字的时候,我五内具颤,心下戚然,沉默了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情况给他汇报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李哥,所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货被人掉包了,有人买通了仓储的人,而这个人大概率是依连耐火的人。”
李仁海那边传来了一声打火机的声音,他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之久,然后语气沉重地说道:
“贾念,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吗?”
我皱了皱眉头,立马起身环顾了一下仓库周围以及叉车运货的必经之路,果然,现代化的厂子里怎么可能没有监控呢?我松了口气,回道:
“李哥,这仓库周围都有监控,咱们整整10吨的货啊,他们掉包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咱们请厂子帮忙调取监控就可以了。”
我本以为李仁海会和我想的一样,可是他却苦笑了两声,说道:
“贾念,看来你还是不懂啊……行了,这个事儿你先别管了,周一招标,到时候咱们曹总和我,还有焦雄都会过去,你小子这次的事儿可不小,到时候再说吧。”
我心中的委屈和愤怒立马窜了上来,但是我清楚,这件事情牵扯到业主内部,监控也不是想调看就能调看的,所以我压住火气,回道:
“行,我先做好标书,周一见了再说吧。”
之后两天的时间里,我除了憋在房间里做标书,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不停地琢磨着这次事故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可是想来想去,我得到的结论就只有依连公司伙同业主仓储部门对我们的货进行了无耻的调换,目的就是赢得本次招标,代替我们成为1、3号铁口的炮泥供货商。
那么,她,会是这件事情的主谋吗?
我不知道,更没有任何证据。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在我看来,林伊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这无关乎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而是源于我的内心天然的对她产生的信任。当我回想起她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想起她对我说过的直抒胸臆的信任,我实在无法将这样的事情与她联系到一起。
可是,这么大的手笔,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心下一凛,看来这次的事情我得提前做好准备,录音录像之类的不能少,虽然我不知道是否真的用得上,但是起码有备无患。
明天上午就要正式开始招标了,可是对于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我却没有得到哪怕一点点的消息。看了下表,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半了,我的心里实在烦躁,干脆离开了房间,准备到外面透透气。
尽管是南方城市,此时也已经是十月下旬了,空气中的寒凉渐渐浓了起来,带着寒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对向的来车稀稀疏疏。路灯倒是亮得很,倒显得我隐藏在了树影斑驳之中,与夜晚的黑融在了一起。
兜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我看了下来电显示,果然,是林伊的电话。
我接通了电话,无悲无喜地说道:
“林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林伊那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带着些鼻音轻声说道:
“贾念,咳咳……我听说你们的货这次出了大问题,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质量这么差呢?”
我有些吃惊,难道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吗?如果真是这样,她这个CEO当的可真够窝囊的。
我不清楚他们公司内部到底什么情况,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林伊,你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感冒了吗?”
“嗯,有一点,北京这两天昼夜温差有点大。”
“那你就吃点药,别穿太少。”
“嗯,知道了……”
“对了,明天的招标你来吗?”
“嗯,我会亲自参加的,毕竟是一年上千吨的业务,我作为CEO也要多和这些铁厂领导多打打交道。所以我已经到梅华钢铁附近住下了。”
“哦,那明天见喽。”
“嗯嗯,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呢?你们公司业内也是有口碑的,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不会是你现场反馈的数据有问题吧?不然你们家工厂应该不会生产有误的。”
我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语气不悦地说道:
“林伊,我虽然不是什么业内大拿,但是专业水平还是有目共睹的。就炉前这点数据我怎么可能反馈出错!难道不是你们公司……”
我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却听到了林伊那头咳嗽声更重了,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下去,下意识地不想在这个夜晚让生病的她再添一层烦恼。
林伊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嗓子有些嘶哑,俏生生地问道:
“抱歉啦,别这么敏感嘛。对了,你说我们公司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蹲在了一旁的路灯下,调侃着转移了话题,道:
“没怎么,明天咱们两家就要竞标了,你现在给我打电话可有通敌的嫌疑啊!”
林伊那边笑了一声,回道:
“既然这样,那你要不要把你们的标书给我分享一下啊?”
“喂,林总,我说你通敌,从逻辑上来说,你应该把你们的标书给我看一下才对呀。”
“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假意试探,兵不厌诈!”
“巧言诡辩,不过尔尔。”
……
我们胡乱地对了好多四字词语,心情随着与她的你来我往好了许多,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们彼此在纸条上写下的对子,而这个夜晚也似乎多了几分温情,孤独的路灯下多了一串串笑声。
最后一句玩笑过后,我轻轻地说道:
“林伊,夜深了,你该早点休息了。”
“嗯,好,那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林伊的电话让我在这个躁动的夜晚里多了几分宁静,可是这份宁静却又藏匿了太多我不知道的内情。我与她在这场事故里,到底能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事情的走向又会是如何,一切都是未知。
我抬头看了眼天空,在这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里,那些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否会像我一样看着天空出神,然后把自己的心封在黑暗的云层之下,只露出一副腥臭的面具与破旧的皮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