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进了京州火车站。
秦老狗戴上口罩，鸭舌帽，遮得严严实实地走出车站。
老实讲，虽然他平时都不接受采访，但是以他现在的曝光度，如果不戴个帽子光戴个口罩，依旧有很大可能被人认出来。
走出京州火车站，肚子有些饿，于是在车站外边的一个小摊上买了个煎饼果子，加了一个鸡蛋、一根香肠。
又老老实实躲到一个小巷子里，面对着墙壁，低头把煎饼果子啃完。
吃完就舒服多了，打了辆车，直奔程筱芸老家。
程筱芸老家在京州北部一个山区里，连出租车司机都要开个导航，看完导航又眉头一皱。
说道，“这么偏啊，这我回来肯定得空车。”
秦艺没搭理他，心想你这车费难道没包含空车回来的费用吗？
直到开到了一个半小时，进入山区后，秦艺才开始体谅司机的心情了。
好家伙，进村的路上到处都是山，而且很多地方就一条窄窄的山道，双向共用。
这么一来，要是碰到对面也来车，光是互相让路就得好几分钟。
还得注意别让太狠，靠里让太狠就会擦到山崖，靠外让太狠就能随风飞翔。
司机摇挡位杆都快摇冒烟了。
一边摇一边说道，“刺激，太他吗刺激了，我跟你说我有二十多年没这么开了，回头到了你给我拍张照片纪念一下。”
秦老狗嘴角微微一抽，说道，“行，另外我给你加一倍的车钱。”
“多少？”司机瞪眼。
“一倍啊。”
“兄弟大气啊！你要这么说，我换挡也有力气了。”
“正常换挡，主要是你得先让我活着抵达。”
不过开过山道之后，道路就变得平坦且宽敞多了，风景也突然好了起来。
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路边红的、黄的各色野花一片连着一片，简直形同花海。
连空气中都带着花草的香味。
秦艺心想，这地方真适合养老啊！
如果能在这建个小别墅，再满山地撒欢，肯定很爽！
就冲这大山，就一年四季不愁没好景看，没野果摘。
很快，就到了村口。
那是一个看上去就很穷的村子，各家各户大都是低矮的平房，就算有楼房的，也都很旧了。
跟陈菲儿老家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不过这也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的地区，都能出产美女。
于是，按照约定，秦艺给司机付了双倍的车钱后，又说道，“这风景不错吧？你要不在这观赏观赏，没准回头我还找你出去呢？”
心想，就这村子的条件，回头想找辆车出来都难。
“你啥时候出去？”司机问道。
“我说了，没准。”
“没准哪儿成啊，”司机呵呵一笑，“除非加钱。”
“加，必须加！”
谈好之后，秦艺进村。
村口有颗大榕树，榕树下有好些个男人在打牌。
秦艺上去问道，“请问，程筱芸家在哪儿？”
有人细细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记者吧？她现在可是大明星了，十块钱我就给你带路。”
另外两个男人则开始笑着起哄，“十块钱怎么够，起码二十！”
秦艺皱了皱眉，感觉又不想在这个山里呆了。
上一世，他在蓝星上的山沟里，虽然那里也穷，可没人跟你开口闭口就提钱的。
又心想，程筱芸在这个环境中成长，却依然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也是不容易。
有时候，越想越觉得这姑娘，就像闪闪发光的水晶。
但还是说道，“行，就二十，你带我去。”
那男人果然放下牌，笑呵呵地给秦艺带了路。
沿着山路走了七八分钟，来到了一栋平房前。
平房有三间屋子组成，前边有个小院子，用篱笆围起来，院子里种着青菜，还养了三只鸡。
却是大门紧闭。
秦艺皱眉道，“这就是她家？”
“对啊，我还能骗你？”
“哦，那他们都不在家啊，你知道去哪了吗？”
“想知道啊？给信息费嘛，三十块，随便问！”
秦艺冷着脸，给他转了五十。
那男人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他们去哪了？”
男人这才说道，“程筱芸当然不在家了，她在滨海嘛，秦艺知道吧？那是她搭的男朋友，别看秦艺跟陈菲儿好着，可暗地里早就跟她睡了。说起来”
“这个省略，说她二叔和二婶。”
“哦，她二叔被人打了，还有个堂哥也被人打了，现在应该在医院。她二婶去照顾嘛，当然也不在家了。”
秦艺微微一惊。
“为什么被打？”
“他们家里人牛呗，跟人家大公司硬顶，还以为出了个明星就了不起了。什么明星，不就是出去卖的嘛，跟小姐有什么区别，对吧？”
秦艺感觉自己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
于是立即换了个话题，说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他们现在在哪家医院？”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村里有知道的，你要肯出钱我就带你去问。”
“好，带路。”
两人正要回头，却见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一脸横肉的拦住了秦艺，问道，“你找这家人什么事？跟他们什么关系？”
秦艺本来就有点火大，这么一听火就更大了。
当即反问，“你特么又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
横肉男顿时呵呵一笑，“兄弟，别搞事情，好好聊。”
秦艺一脸纳闷，“怎么就搞事情了？你们到底谁啊？”
“还装蒜呢？你不就是记者嘛？程筱芸叫来的是不是？”横肉男说道，“走吧，我们乡里信访办的，请你去聊聊。”
秦老狗气笑了。
“怎么着，这是跟我来拦截信访那一套？呵呵，那你动手试试，我很期待！”
在蓝星，也有不少所谓的“拦截信访”人员，其实就是一些地痞无赖组成的团伙，这些得到了某些不法官员的授意，敢于大白天公然将信访者掳走，带回当地。
甚至关进大牢，一顿痛打。
至于目的？自然是想压下信访事件了。
横肉男见秦艺很强硬，语气就顿时软了下来。
呵呵笑道，“什么话，兄弟别动气。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为了社会稳定嘛。这样，你告诉我你哪个媒体的，我们保证能让你的领导取消这次采访。另外嘛，咱们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秦艺明白了。
看样子打人的那方，现在也知道打的是程筱芸的亲戚了，知道事情可能会被闹大。
所以，他们一边在源头上进行堵截，搞定所有来采访的媒体。
另一边，他们也可能已经在防范程筱芸发快音及微特曝光了。
都是经典的操作手法。
于是想了想之后，他说道，“那行，我先去你们信访办，了解下事情的始末。”
那横肉男顿时上来，笑着拍了拍秦艺的肩，说道，“这就对了嘛！咱们这边会给你提供真相的！走走走，我们车子在外面等你呢！”
秦艺呵呵一笑，心想这是要混淆视听？
果然是什么集团公司来着，这公关手段，很专业！
于是说道，“行，我先听听你们的真相。”
上车。
横肉男说道，“还戴着口罩干什么，摘了吧？”
“我对花粉过敏，不摘。”秦艺说道。
“呵呵？”
“呵呵！”
时近中午，派出所。
“程小姐，请喝茶。”一个女民警笑呵呵地说道，“您反应的事情，其实我们已经出过警了。根据出警记录，确实是您的二叔和堂哥先动的手，而且他们使用了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属于管制刀具。”
程筱芸气得猛一拍桌子，大声道，“怎么可能啊？他们只是去商讨赔偿问题的，为什么要带刀？明明是对方打人，还打得这么狠，现在居然变成他们犯罪了？”
女民警说道，“程小姐你不要激动。现场的刀具上，确实提取到了你堂哥的指纹。”
程筱芸红着眼眶说道，“我堂哥被打昏迷了，拿一把刀让他握一下，会很难吗？这些你们都不调查？”
女民警点点头，“确实有这可能，所以我们现在还在调查！所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会贸然地下任何定论！而且，此时市里的刑侦队也已经介入，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公正的结论！”
程筱芸的眼泪顿时又在眼眶里徘徊。
摇着头说道，“我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复杂？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大公司，就可以颠倒黑白了吗？”
女民警叹了口气，说道，“程小姐，对方是大公司，可是你也是公众人物当然，不管是谁，我们警方都不可能偏向任何一个人。只是，在场所有人都一致证明你堂哥持刀行凶，而且刀上也提取到了他的指纹，我们警方总不可能置之不理吧，你说对吗？”
顿了顿，又说道，“这么说吧，如果我们置之不理，等到了法庭上，他们的律师就会攻击我们警方办案程序不正确，到时候也无法给对方定罪。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要理解我们警方的正常办案程序，给我们时间查清真相。”
程筱芸看着一脸诚恳的女民警，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终于有些懂了，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原本以为，自己是公众人物，只要发个快音或者微特就能让这件事引发社会关注，然后让凶手绳之以法，让那家公司赔礼道歉！
可现在看来，自己甚至连公开发声都做不到。
因为警方说了，案件还没有结论，如果贸然发声，会扰乱正常办案秩序！情节严重的，可以追究法律责任！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没有简单两个字。”
程筱芸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沿着脸颊滑落。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瞬间袭遍她的全身。
不是么，现在的她，除了静等警方的消息，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而越是在这一刻，一种念头就越强烈。
“要是要是二哈在就好了。”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能像当初对付五岳会一样，让那些混蛋绳之以法的！”
此刻，秦二哈正在一间宾馆里。
带他过来的两名高壮男子就守在门口，而一个穿着白衬衣和西裤的人，正在与他“促膝长谈”。
“这位记者朋友，事情就是这样，现在你知道了吧？是对方先持刀行凶的！你想啊，咱们京州置业集团作为省重点企业，怎么可能没事去打人？我们董事长还是明星企业家呢，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他绝对不会护短！”
“当然了，在处置过程中，我们的部分员工也的确有些过激了，造成了对方的重伤！不过我们董事长说了，伤者的医药费、误工费我们全赔！”
“本来事情也不大，就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了嘛！做企业也不容易，对吧？再说，京州置业还是上市公司，有些不实谣言要是传出去对我们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容易耽误地方经济发展，对吧？”
秦艺一语不发地听到这里，也基本搞清了事情的始末。
两世为人的他可不是小朋友，想想就知道，程筱芸堂哥预谋带刀去理论的可能性非常低。
其一，程筱芸之前提过，他堂哥时常被要债的追得到处跑，偶尔还会被打，说明他可不是什么敢随时动刀的狠人。
其二，程家父子去项目部的时候，矛盾远远还没有激化，只是程家对花木核算方式有不同意见而已，怎么可能谈都没谈，先拿一把刀过去？这又不是去抢劫！
所以，这个衬衫男的说法，他基本是不信的。
当然，他其实也理解警方，既然对方有证据、证人，那就必须按照流程办案，这无可指责。
不过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对方能做到这个地步，肯定是得到了公司最高层的授意了。
那么也就是说，京州置业集团，从董事长到项目部，再到动手打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应该受到惩罚。
别的他就懒得分析了，反正确定这点就够了。
这时，只见那衬衫男又说道，“那么，兄弟，能不能摘下你的口罩，跟我们说说你是哪个媒体的？我想，我们的诚意你也已经看到了。”
说到“诚意”两个字的时候，衬衫男的脸色微微一冷，已经有不耐烦的意味了。
因为秦艺全程都没有摘口罩，也不肯说他是哪家媒体的。
秦艺听完，呵呵一笑，说道，“先不管我是什么媒体的，这件事我不能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回头，等我问完程家，再来找你们。”
说完，起身欲走。
衬衫男脸上闪过一丝阴沉，看了那两个壮男一眼。
那两个壮男立即走上来，一人一手搭住了秦艺的肩。
横肉男说道，“你特么是不是故意搞事情？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怎么，还要打我？”秦艺淡淡笑道，“我早就说了，我很期待。”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不就一个记者吗，你没看报纸，全国一年有多少记者被打？我打完你，回头还能让你家老板开了你信不信？”
秦艺点点头，“那你倒是打啊，打完看我老板开不开除我？”
“卧槽！”横肉男骂了一声，立即举起了拳头。
却被衬衫男拦了一下。
“行了！”
衬衫男又转头，对秦艺说道，“你既然想不通，那就慢慢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告诉我你的身份信息，让我们联系上你的领导，我们就放你走。”
秦艺忍不住笑了，“这算不算非法拘禁？”
衬衫男也笑了，“拦截上访听说过没有？看报纸吗？每年有多少人上访，被抓回来打个半死？再清楚点告诉你，我们就是县里派来的，要关你很容易，说你寻衅滋事行不行？”
秦艺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们有没有看报纸，最近几年非法拦截上访，随意拘禁的官员都被撤职了？相关人员也被法办了？你们这是顶风作案啊。”
赶紧回头吧，趁我还忍得住，不想往死里整你们这些小喽啰！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一个大背头，双手放在身后，看上去很有威严的样子。
衬衫男赶紧上去，笑呵呵道，“赵主任，你来啦？”
赵主任微微颔首，眯眼打量了下秦艺。
然后问衬衫男，“怎么，还没确定是哪家媒体的？”
衬衫男苦笑道，“主任，这小子软硬不吃啊！”
“呵呵，”赵主任不屑地一笑，“行啊，先带他去派出所，就说他鬼鬼祟祟在村里晃荡，还意图进程筱芸家偷东西！被村里的联防队抓住了，还不肯配合调查反正关上几天再说，让他的领导来领人！”
衬衫男犹豫了下，把赵主任拉到了屋外。
轻声道，“赵主任，你说他会不会是官媒的记者？”
赵主任冷声道，“官媒行动有这么快？官媒会关注这么点小事？再说了，就算他是官媒记者又怎样？谁让他不肯亮明身份的，我们看他形迹可疑抓他，难道有错？”
衬衫男这下放心了，立即说道，“对对对，还是赵主任想得周到。”
“记住，京州置业的项目，是我们县里的重点项目，不能出任何差错！”赵主任又教训道。
“好的，好的！”
衬衫男说完，赶紧返回屋里。
对那两个高壮男说道，“走，带他去派出所，先关上几天。”
秦艺眼睛微微一眯，“你们确定？”
这时，赵主任又走了进来，冷声道，“你他吗的是真狂啊？我还就真不相信收拾不了你！你看着，我给你关到什么地方去，跟什么关一块儿！”
秦艺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很好！那我无话可说！”
衬衫男呵呵一笑，“你放心，我们文明执法，不勉强你。到了派出所，你要是还有本事不摘口罩，什么都不说，我就佩服你。”
“那你叫我爹吗？”秦艺问。
“你他吗！”衬衫男很想揍人，可还是忍住了，“我不上当，我打你就是我犯法！但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哭！带走！”
派出所。
横肉男对一个负责登记的辅警说道，“这人偷东西，让联防队抓到了。问他身份，怎么也不肯说，估计是个逃犯。你们先给他关起来。”
辅警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秦艺。
“口罩、帽子摘下来。”
“好。”
秦艺应了声，便摘去了帽子，又去掉了口罩。
辅警低着头，一边操作电脑一边继续问，“姓名，年龄，籍贯，有没有工作单位？”
“秦艺，23岁，华夏籍，工作单位有两个，快音和三人行！”
辅警劈里啪啦打了几个字，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当想到哪里不对的时候，他的双手顿时就像触电一样，猛地一颤。
再抬头，细细一瞧，果然是那张脸。
“啊这这这，你们说他偷东西？”
辅警目瞪口呆地看向衬衫男，以及那两个高壮男子。
而此时，衬衫男眼珠子一片猩红，嘴张得能吞下灯泡，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雕像，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连同行的那两个高壮男，都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整个房间的空气，陡然凝固了！
他们终于知道，摊上大事了！
这位爷，可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