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艺不慌不忙,走到靠墙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待着派出所的进一步“处理”。
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只有时钟走动的“擦擦”声,听上去格外刺耳。
辅警、白衬衫和两个高壮男的沉默,足足持续了有半分钟。
可以确定的是,这半分钟他们的大脑,一定是在超负荷运转的。
尤其是白衬衫和高壮男,脸上的表情转换又快又丰富。
说实话,这帮人是横惯了的,如果秦艺仅仅只是个大明星,没准他们依然敢咬牙瞪眼,硬说他就是鬼鬼祟祟,就是有偷东西的嫌疑!
说关他还关他,反正大不了调查出来“是场误会”,再把他放了就是!
可他偏偏不只是个明星!
在华夏,但凡有个脑子的人都知道,秦艺背后有数个强悍的财团,而且他也是不少地方要员的座上宾。
这样的人物,连五岳会都惹不起,是他们几个基层小喽啰说栽赃就能栽赃的?
是你想关几天就能关几天的?
是你说一句“误会”然后放了就能没事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白衬衫很机灵,悄悄地退出屋外,颤抖着手开始拨打电话。
那两个高壮男则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位辅警更茫然。
秦艺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问道,“请问,还需要提供什么资料吗?要不要拍个照,我听说进来都要拍照、采指纹的?哦对了,我的工作单位其实还有好几个,比如说快营集团,快聊科技之类的,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继续提供。”
辅警咕咚一声咽了下唾沫,然后说道,“你们稍等,我去汇报下领导。”
心说,他吗的,老子才不背这锅呢!
你要搞他,你们去搞,反正我不参与!
说完立刻就溜了。
剩下两个高壮男面面相觑。
过了会儿,横肉男对秦艺说道,“你真是秦艺?”
秦艺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这种小喽啰,他自然懒得跟他扯。
横肉男讨了个没趣,又沉思了下,然后突然堆起了笑容。
说道,“你看,这不是误会了吗?你要是早说的话,我们肯定不能带你来这儿啊!”
另一个壮汉立马接话道,“对啊,秦总!你是为了程筱芸的事情来的吧?其实这个事情,我们老板也很关心,本来还打算派人去看伤者呢!”
秦艺没接他们的话,只是伸手说道,“手机可以还我了吗?”
去宾馆的路上,手机被这两人没收了,当时秦艺想继续听听更多细节,所以也就没反抗,反正手机有锁,他们也打不开。
横肉男顿时犹豫了下,“秦总啊,手机给你没问题。但是您是不是要录音录像?要这样的话,那”
秦艺淡淡一笑,“要录我早就录了,不过就凭你们京州置业,我都还要录音录像的话,那也太瞧得起你们了。”
横肉男手伸进裤袋里,却犹犹豫豫,怎么也做不出决定,这手机到底该不该还。
心想,要不等白衬衫回来再给?
这时,从屋外快速地走进来一个捧着保温杯的秃顶男人。
辅警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林所长。”
秦艺仍旧坐在椅子上,淡淡道,“我这个案子很大吗?需要所长亲自过来盘问?”
林所长呵呵一笑,“秦先生你误会了!这个案子倒是不大,只是现在看来联防队那边抓错人了,所以我来跟你道个歉。”
秦艺摇了摇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能因为我有钱,就说我没有盗窃的嫌疑了。我建议,还是把我拘留吧。我的律师很快就会到,到时候具体什么情况,你们再跟他说一遍就行。”
林所长愣了下,继续陪笑,“秦总别开玩笑了,我们办案是讲动机的。你这个身份,又是去自己员工的家里做家访,怎么会是盗窃呢?至于这个联防队啊,我们这边各村都有,在防盗防火方面也做出了一些贡献,但是呢也的确经常会引起一些误会,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吧。”
秦艺摆摆手,“我不管你们什么问题,总之既然我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你们看着关吧,据说还要把我关到比较特殊的牢房,和特殊的人关在一起?”
林所长愣住了。
这怎么还有非要进拘留所关自己的呢?
可是,这人真的关不得啊!
他肯定是为程筱芸亲戚的事情来的,要是自己再关了他,到时候事情捅出去,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关他的理由,只要传到网上,那必然引发全体群嘲——一个身家几十亿的明星加著名企业家,跑自己的员工家里去家访,连门都没有进去,就被指控偷员工家里的东西?
侮辱谁的智商呢?
这一曝光一被群嘲,就妥妥的是重大网络负面舆情,自己这所长百分百被撤,而且纪委还得介入调查,想想就头大。
反正关不得!
想到这里,他赶紧再度堆起笑脸,说道,“秦先生,这真的只是误会!你看这事闹的,要不然我正式给你道个歉!对不起了!”
兄弟啊,你快走吧,咱这派出所池子小,盘不下您这条大龙啊!
秦艺却是平静地说道,“道歉大可不必,反正我就两个意见。要么立即将我收监,要么就把你们县里能做主的人给我叫来,我要问问他,程家的事情到底打算怎么解决?”
林所长松了口气,心想这就好办了,人家指名道姓要上头来人,这就不是咱的锅了吧?
于是立即说道,“好,好的!我这就给县里打电话。”
说完,就立即出了房间,出门前还狠狠地瞪了那两个高壮男人一眼。
吗的,你们搞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咱们背锅?
林所长刚出去,只见白衬衫就进来了。
先是给秦艺到了杯水,然后笑呵呵地说道,“秦总,我跟赵主任汇报过了,他说他一会儿就过来。这事儿肯定是场误会,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说着,把水递了过来。
秦艺接过纸杯,直接倒在了地上。
说道,“那就等他来。”
没多久,梳着大背头,一脸威严的赵主任果然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说道,“秦总,你说你来这出是何苦呢?既然是为程筱芸的事情来的,你直接跟我们沟通就是了嘛,搞得大家多难堪!还以为你是贼呢!”
秦艺被他这么一说,差点就给整不会了。
眯眼问道,“你们把我抓上车,又抓进宾馆,只是误认我是贼的问题?”
赵主任双手背在身后,皮鞋在地上蹬了两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秦艺,不屑地一笑。
反问,“那要不然呢?你要说我们工作方式方法有问题,我跟你道个歉。”
秦艺点点头,“所以,你威胁我,以及软硬兼施堵截记者的事,都没有对吗?”
赵主任呵呵一笑,“有吗?你有证据?”
秦艺又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手机早被你们收了,当然没有证据。”
“那不就得了!我们可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你也没有伤对不对?纯粹只是误认你为贼了而已,这事我认,其他的你再说,那就是污蔑了。”
横肉男一听,顿时附和道,“对,我们就是巡逻发现你鬼鬼祟祟,所以误会了而已!”
心想,还是赵主任有经验啊,不愧是常年负责堵截上访的!
赵主任低头,又轻轻地掸了掸衬衫上的灰,冷声道,“所以,你要在这呆着,你就呆着。咱们秉公执法,不关你,还可以给你免费提供热水,够意思了吧?”
秦艺终于和气地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说道,“赵主任,你厉害!方便告诉我,你是负责哪个科室的主任吗?”
赵主任挺胸抬头,大大方方地说道,“县上治安办主任,而且我还兼职副县长,你尽可以随时去找我。”
赵主任的确有资格豪横,毕竟他是县级干部,对方又没凭没据,能拿他怎样?
有钱?有钱就了不起吗?认识一些资本家就了不起吗?
此时,秦艺起身,走到横肉男跟前,说道,“手机还我。”
横肉男终于掏出手机,递还给他。
秦艺收起手机,往前走了两步,在与赵主任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道,“听好了,我要是不能送你进去,算我秦某人白混了。”
赵主任不屑一笑,“那我等着你!”
“好。”
秦艺说完,大步走出房间,离开了派出所。
白衬衫立即上来说道,“主任,还是你厉害啊,三言两语就让他滚了。”
赵主任冷笑一声,“是你们太惯着他了!记住了,咱们可不是五岳会,咱们是行政机关,管的就是人!”
秦艺走出派出所,正要打车,突然发现不远处公交车站的候车椅上,坐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
女孩弯腰坐着,两个胳膊叠在膝盖上,脸又埋在胳膊上,身体在微微抽动。
好像是在哭。
路边,不少路人经过,都会好奇地看她一眼,可她浑然不觉。
秦艺一看就认出那是程筱芸,因为女孩身上的衣服,程筱芸以前穿过。
于是默默地走了过去。
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程筱芸其实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
想想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实在没脸回去见叔叔婶婶,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毕竟老家现在一个人也没了。
于是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坐在公交车站哭了起来。
这会儿她哭得正伤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
秦老狗看着肩膀不停抖动的程筱芸,在噪杂中听到了她细微的哭泣声,也是心有不忍。
那二叔、二婶是小妮子最心心念念的亲人,遇上这种事,她的确应该很伤心。
不过,伤心也没什么用啊。
秦艺有心给她递个纸巾,可是翻遍全身也没有,附近又没有小卖部。
想了想,只好把自己的袖子伸了过去,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程筱芸正眼泪鼻涕一把抓,忽然感觉好像有人递过来一块布,于是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就抓过来抹。
却很快发现,这是人家的袖子。
猛一转头,就发现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双眼清澈明亮,淌着白月光般的温柔,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
程筱芸记得自己的意识深处,也是存在这么一抹白月光的。
与这,一模一样。
程筱芸愣了许久,终于确定,这个男人就是秦艺。
他还是出现了。
在千里之外,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程筱芸想忍住不哭,努力维持好自己坚强的一面。
然而心底的情绪,已是如沸水般翻滚,早已冲破了所有的防线,一溃而不可收拾了!
“哇”地一声,她本能地抱住了秦艺的脖子,伏在他的肩头,然后又大哭起来。
这一刻,只有那个宽厚的肩膀,和温暖的胸膛,才能止住她崩溃的情绪,甚至濒临崩溃的世界观。
秦艺轻叹了一声,此时也是心念微动,疼惜地搂住了程筱芸,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明明是他们打人的!”
程筱芸开始哭诉,就像是被欺负的小女孩,对着前来接自己的爸爸。
秦艺点点头,“嗯。”
“他们还说,是我、是我堂哥先持刀行凶的,可是他没有,我二叔说没有,我二叔从、从来不说谎!”
秦艺又点点头,“嗯。”
“他们、他们颠倒黑白,现在、现在警方也没办法,说要、要慢慢调查!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啊?”
秦艺这次没点头,也没有回答,就静静地听着。
程筱芸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说,又一边哭,直到筋疲力尽。
口罩已经湿得快贴在她嘴上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于是她终于不哭了。
秦艺用袖子替她擦去了泪痕,又掏出一个新的口罩,帮她换掉。
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戴口罩肯定会引发围观,没准明天,他和她都会上头条。
见程筱芸心情稳定了些,秦艺终于开口了。
说道,“程筱芸,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完美的。自古以来,这种事一直都在发生,从我们国家,到任何国家,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就是人间的一部分,就如同毒蛇虎豹一样,每个人都有概率碰上。”
“那,那难道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吗?”
“不,我们为什么学习,为什么努力让自己变聪明,又为什么努力让自己变强大?我们做这一切,一是为了减少遇到这种事的概率,二是为了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有足够的反击能力。”
“那、那你有办法吗?”
秦艺淡淡道,“不要问,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事或许只有想办法避免,真的碰上了,也只能努力奔走,从各个渠道寻求帮助。
但是对于秦艺而言,这些都不需要。
因为他是秦艺。
听着秦艺淡淡的话语,程筱芸的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温暖又轻柔的羽毛包裹着,整个人都开始平静下来。
平静到,已经极度乏累的她,想睡觉。
秦艺看了眼程筱芸红肿的眼睛,又说道,“走吧,你太累了,开个房间好好去睡一觉吧。”
程筱芸摇摇头,“不,我想去照顾我二叔。”
“听话,你先睡上一觉,回头再去照顾也不迟。”
程筱芸终于不再执拗,点点头。
秦艺便拉着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打车到了程筱芸二叔所在医院的市区,找了家五星级宾馆,给她开了个房间。
然后,给自己也开了一间,就在她隔壁。
目送她进房间以后,秦艺便返回自己房间。
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下午。
京州置业总部办公大楼。
董事长严德厚夹着咖啡色的LV手包,从办公室里出来。
一个小秘书拿着文件,急匆匆地跑来说道,“严总,那个花木场的事情,这边咱们拿出了一个方案”
“这种小事你们去办就行了,既然秦艺来了,多赔他们十万八万的都行。”严德厚不耐烦道,“我下午有要事,你们自己定。”
小秘书点点头,“好吧。”
严德厚又夹起包,步履轻快地来到电梯间的门口,按下电梯键。
对着锃亮的电梯门,他又整理了下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发型。
此刻,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公司正在快速扩张,今天又传来好消息,公司申请授信的中建银行京州分行,派了个副行长要过来考察了。
一般来说,这说明贷款没什么大问题了。
地产公司嘛,肯定是靠贷款活着的,全国哪家公司不这样?
负债率80的都算低了,最高的某龙头企业,负债率高达300呢。
严德厚下楼,司机早已开车等在门口。
“希尔顿,快点。”严德厚说道。
司机二话不说,就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严德厚又拿出手机,特意给那头打了个电话。
“哎,王副行长啊,我马上来接您!啊?哦,哦,先来您的房间是吧?行行行,您告诉我房号,我马上上来。”
此时,秦艺的房间。
秦勤、夏英明、赵明辉、廖恒生、涂江五位大佬齐聚,中间还有个中建银行京州分行的王副行长。
王副行长在一众大佬跟前,显得有些拘谨。
秦勤说道,“秦艺你他吗的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还以为多大事,这么点事就把我们全叫来?”
秦艺嘿嘿一笑,“请你们吃个饭不行啊?每次都是你们请我,我就不能请你们一次?”
夏英明笑道,“那我们这回得吃个够本了。不过京州这地方,有好吃的地儿?”
王副行长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赶紧说道,“倒是有几个,回头我带你们去。”
秦艺立即给他扔了根雪茄,说道,“那就有劳王副行长了。放心,你带路,我出钱!”
王副行长连忙说道,“这哪能啊?你们大老远跑来,我不尽地主之谊,还能让秦总你掏钱?回去我们行长都得骂我!”
“哈哈!”一众大佬都笑了起来。
廖恒生说道,“那秦总,看来下一轮融资,非给中建京州分行一个名额了?”
秦艺笑了笑,“廖总开了口,这个面子我能不给?再说,王副行长这么帮忙,我怎么也该报答一下啊!”
王副行长,乃至他背后的中建银行京州分行的行长,就是廖恒生牵线联系上的。
联系他们,就是因为严德厚在跟这家银行申请15个亿的授信。
当然,即便廖恒生不牵线,秦勤他们也能找到牵线的人,毕竟在座的都是投资界的一线大佬,人脉连着人脉,全华夏跟金融有关的人,他们不可能找不到。
王副行长听到秦艺终于点头,内心狂喜,心想这特么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投资快音的C轮,光这个业绩,就够自家分行在年底,去总部开会的时候昂首挺胸了。
于是立即说道,“那我可要好好谢谢秦总了!说定了,今晚我们中建行做东,谁都不许抢!而且,届时我们行长也一定会来!”
“得,我想做个东都没资格。”秦艺笑道。
众大佬也跟着笑起来,雪茄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不久,门外传来了门铃声。
王副行长去开了门。
果然是严德厚。
严德厚进屋后,看到一屋子的大佬,顿时目瞪口呆。
“啊秦总,夏总,还有这位是廖总吧?你们怎么也在?”
他之所以认识秦勤、夏英明、廖恒生等人,是因为在各种企业家、金融家论坛上,看到过他们。
不过,他一个市值只有200多亿的地方房企老板,也只有在下面听他们讲的份,根本不可能混入他们的圈子。
这时,严德厚又看到了秦艺,登时更是双目圆睁。
“秦、秦艺总,你也在?”
他脑子不笨,好像突然明白这局,是怎么回事了!
严德厚把屋子里的人喊了个遍,可是基本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一个个只管抽雪茄,顶多只是瞥他一眼。
不过,秦艺搭理他了。
就是搭理的方式有点特别。
只见他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一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朝着严德厚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嗯,秦老狗,还是冲动了!
“梆!”
一声脆响,严德厚当场就疼得蹲了下去!
随后,血流如注!
顺着脸颊,一滴滴如同串珠似的淌了下来!
严德厚彻底懵了,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下手这么狠,而且连让自己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但是严德厚早年也是混过道上的,一看自己满手是血,登时龇牙咧嘴,一声咆哮。
“槽你娘!”
说着就举起旁边的一张小圆桌,要朝秦艺砸去。
这时,却听一个阴仄仄的声音响起。
“你最好别还手,否则我们保证,一个月之内让你破产!”
说话的,是秦勤!
但是点头的,是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