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绾娘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幽灵，就那么站在一边，看着上仙像只野兽般蹂躏着案板上的身体。而她自己则像是个提线木偶，按照固定的动作机械的拨弄着琴弦。
她的感觉在一点点被剥离，先是声音，她听不见旁人绝望的呼喊，也听不见自己弹奏的琴音，更听不见上仙向自己发号施令。但是身体仿佛一台精密的人偶，在失去了意识的操控之后，依然按照某些本能在行动。随后被剥离的是触觉，她感觉不到自己的颤抖，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血液溅到身上所带来的粘稠湿滑。接下来是嗅觉，空气中的血腥味、尿骚味、还有木头腐烂的霉味，总之，那些令人不快的气味都闻不到了。最后是视觉，鲜红的血、苍白的肌肤、漆黑的眼都消失不见了，一切都仿佛化作了一场梦境。
等到一切感觉都恢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地窖，正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昨天还熙熙攘攘的街道，今天却一个活人都没有，道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尸体，还有一些被串了起来，挂在一根根削尖的木棍上。很多建筑还在起火燃烧，火舌舔舐木头，净发出些噼里啪啦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
她想回家。
之前她是乘坐马车来到这里的，而此刻，不要说马车了，连马都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只能在城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希望能运气好一点，找到一个同伴。
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直到脚底都被磨出了血，她才后知后觉的找了个死人，“借”了只鞋子穿上。毕竟和脚下的疼痛比起来，下体的疼痛才是真的疼，以至于身上其它地方的不适都被忽略掉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长长的指甲上涂着斑驳的红，这是由两种不同的红色物质所造成的，其一是蔻丹，其二是血。
指甲锋利，想必是那时候伸进去的时候，划伤了身体里面。现在她每走一步，撕裂的疼痛就从下往上，直往天灵盖上面冲，让人几乎要晕过去。
废墟里突然蹿出来一条大黑狗，把她吓了一跳。只见这大狗足有半个小孩身高，呲着一口大黄牙，喉咙里呜呜的发出阵阵低吼，似乎是在警告。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忽的想起来这外袍也是某个上仙给的，又觉得恶心，想要丢掉，但是现在身上光溜溜的，就只有这件外袍了，便也只能作罢。
“汪汪!”那大黑狗哪里懂她是如何想的，只知道有生人闯进了自家的领地，警告了也还不跑，当即就高声叫着，冲了过来。
见此情形，她也顾不得什么疼、什么恶心的了，吓得转身就跑，就这样一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还好大狗到底是没有下口咬她，等到她站定了一回头，便看见那狗就停在距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依旧是呲着牙，只单纯的吓唬她。
她呼出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可就在这时，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名壮汉，像猛虎扑食般将她扑倒在地。紧接着便是“啪”“啪”“啪”……一连串的耳光打下来。她被打得嘴角流血，脸颊红肿，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些感觉一下子又都离她而去了。
男人双目赤红，似乎是在大声吼叫着什么，口水从他干裂的嘴唇上滑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臭味。他就骑在她的身上，把她摁在地上打。这时候那大黑狗倒是冲上去咬住了男人的胳膊，似乎想要帮她，却被男人一巴掌抽飞，它复又冲上去咬，这次却是被男人抓住两条腿，一把拎起来，狠狠的朝着一块石头上抡过去。
解决完了狗，男人又大吼着去打她。只是这时候她也恢复了些许力气，趁着男人张口大吼的时候，她将自己纤长的手指伸进去了。锋利的指甲刺伤了咽喉，刮破了舌头，男人却仍然不肯放手，他只是合上了嘴，狠狠的咬了下去。一时间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
张绾娘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打烂了，视野里一片血红，有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淋下来，在她身下化出一摊血水。
可是，最终活下来的，还是她。那个男人此刻就一动不动的仰面躺着，面色青灰，怒目圆瞪，牙关紧咬。鲜血还在不断的从牙缝里挤出来，那里面是他被搅的稀烂的喉舌，还有她的两根断指。